“你來做什麽。”

許菁菁顧不上叫住鍾湘菱,看向了方巾男。

楚譽和徐之遠也同時轉身,看著門外的穆家人,此時明目張膽地找上門,不像他們平日的行事作風,兩人一時都警惕起來。

方巾男頭上冒著汗,全然沒了之前在魯陽驛站的高傲和輕蔑神情,彎著腰兩手一揮,讓人往酒坊裏抬東西。

“打擾了,打擾了,許娘子莫要見怪,上次在驛站,是我行事唐突,冒犯了您,還請不要見怪。”

方巾男說著,身後又進來一個鈍圓的中年男子,圓臉上彎眉垂目,看著一團和氣,腰上的牌子是銀質的,朝她作了個揖。

“在下穆月明。”

“突然拜訪實是冒昧了,隻是先前諸多誤會,想要跟許娘子你說明白。”

“穆家並無為難之意,大家都是生意人,做買賣麽,來來往往的摩擦總是有的,此前總總,若有叫許娘子誤會的地方,皆是底下人沒個輕重,我在此道個不是。”

“許娘子是明事理的人,想必不會將此放在心上,往後兩家也要常來常往才是。一點薄利不成敬意,還望許娘子不要嫌棄。”

“還不快著些,抬進裏頭去。”

男人笑容可掬,說的話聽著客氣,卻沒給她留一點餘地,還略仗著幾分世家大族,輕飄飄一句底下人沒個輕重就要把事情都抹平,逼迫的味道隱含期間。

男人說完眼角稍微一瞥,方巾男立即直起腰,要帶人往裏頭去。

院子裏的冬雪碧姝幾人都停下了手裏的活兒,朝這邊看了過來,碧姝往中間站了站,擋住了方巾男要帶人把東西搬進中院去,看向許菁菁。

“不必了,碧姝,帶人把東西送回給這位……”

看著眼前眉毛眼睛都彎彎的笑嗬嗬說話的穆月明,許菁菁臉色一沉,剛想開口,徐之遠背過身低聲道:“穆明月,穆家手底下的掌事。”

“先前在武州城附近的湘寧城做事,近兩日才來長陵,收拾穆星珩爛攤子來的。”

許菁菁得知圓臉男子的身份,再觀其言行舉止,便知穆家並無真心和解之意,不知為何在這個時候登門來此一出。

但也無妨,她也沒有跟穆家把手言歡共同致富的想法。

“送回給這位穆掌事。”

“穆掌事多慮了,我們沒有什麽誤會,的的確確是做買賣的時候有摩擦,穆家也是明事理的,爭便光明正大的爭才是真事理。”

“穆掌事請吧,酒坊裏頭是幹活的地方,就不招待了。記得帶上你家沒輕重的底下人和一點薄禮。”

碧姝幾個得了話,立即喊來人,把穆家的東西給都抬了出去,擱在門口,齊刷刷地看著院裏的穆家人。

穆月明臉上的笑僵了一瞬,繼而微微頷首道:“既然許娘子今日事忙,那我們改日再來拜訪,東西許娘子若不喜歡,留著賞給下人也使得的,我就不帶走了。”

“走。”

說著帶上方巾男等人,笑容不減地轉頭離開。

“等等,東西帶走,我這裏沒有下人,也不賞這些玩意兒。”她冷不防開口,終於把圓臉男子的臉逼得冷了下來。

“那便聽許娘子的,來人,把東西都——抬——走。”圓臉男背著身,隱忍地咬牙道,一出門,就憋不住提了抬東西的下人一腳,“什麽東西,這點兒還抬不動,走快些!”

方巾男立即跟著不平起來,“掌事,給她臉了還!”

“您都親自上門了,她憑什麽不領情,還把咱們攆出來,這女人當真過分,那日在驛站,她也是這般的咄咄逼人,掌事,要不您再跟上頭說說,她、她、她算哪根蔥啊,穆家又不怕她一個小酒坊……”

“閉嘴,不會說話就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巴,你先前在老三手下做事吧,我看該把你送回去重新再好好‘教教’,再出來做事!”

穆月明自己發了一通氣,偏看不下方巾男也要發脾氣,收起了一團和氣的笑臉,圓溜溜的眼睛瞪著方巾男,沒忍住一把薅下他頭上的方巾,甩在了地上。

“單是她一個小酒坊穆家何時怕過,不過是個不識抬舉的女子罷了。但你可知最近她與誰家做了買賣?”

“知、知道,是陸家……”

“哼!那你又知不知道陸家前幾日在運河上出的事?一船的貨就她的毫發無損,你以為是運氣好?”

“還有最近緊盯著穆家各場子的人,也有消息遞出來,背後之人與陸家遇上的那艘官船有關聯,你這木頭腦袋能不能多動動,別跟穆星珩那個坑貨一樣,整個爛攤子我來給他收拾,晦氣!”

穆月明一番話,直接給方巾男嚇了個激靈,險些走不動道了。

他不耐煩地哼了聲,喝道:“嘖,還不快走,過兩日換了東西再來。”哪裏還有方才笑容可掬的和氣模樣,眼睛鼻子都氣得不在一個地方了。

許菁菁讓人關了酒坊的門,才想起來自己是要去叫住鍾湘菱的,瞬間頭疼起來,穆家橫插一杠子,這姑娘人都跑沒影了,保不齊明日一早大舅就又要帶人來她家院裏。

她正哀聲歎著氣,楚譽和徐之遠走上前,還以為是因為穆家的事,寬慰道:“穆家此舉本就奇怪,攆就攆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之遠兄說得正是,不必為此煩擾。”

許菁菁無奈苦笑,也不便如實回答,隻得應和道:“說的是,說的是。”

……

直到太陽落山,徐之遠已經裝好風滿樓的貨,跟楚譽一起乘馬車回城了,鍾湘菱還沒回來,許菁菁就知道要遭,她鐵定是真進城回鍾家去搬人了。

這事眼看要瞞不住,她當晚就沒留在酒坊裏,回了老屋,打算想給許長林提前做個預備,免得從別處聽到風聲,再給驚出毛病來。

她回到家裏,吳阿大在正燒火做飯,許長林在院子裏拄著拐,喂雞仔。

“菁菁你回來啦,哎呀,我讓你大舅回去了,知道你酒坊忙著,那事我沒讓繼續幹了,我養幾隻雞仔,養大了給你煮湯喝,補補。”

許長林把手裏的碎米都拋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許菁菁略不自然地別過眼,嗯了一聲,拉過竹編的凳子,一人一張,坐了下來。

“阿爹,我有事跟你說……”

她原本準備簡略把江瑾楓的事挑揀一些說了,自己知道的本也不多,說起來磕磕絆絆,才開了兩句頭,什麽都還沒說,就叫許長林打斷了。

“菁菁啊,不要說了。爹知道,爹都明白,瑾楓這孩子好是好,可是這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咱們就不要再去想了,就讓它過去吧。”

“爹知道你不願大舅安排那些事,無非就是暫時還放不下,唉,怨我,我不該跟著一塊兒急。咱們不急,你不要有負擔,阿爹不叫大舅操心這事了……”

聽著這些話,許菁菁一時又不知如何開口才好,原本想要說的事也熄了要說的想法,借口酒坊院裏的酒忘了收,又出門回去了。

清淨日子過了兩日,鍾湘菱從鍾家回來後,也沒再提那事,她也隻當不知道,但穆家穆月明又帶著人和東西來了,這次還稍上了穆星珩。

“許娘子,這兩日可忙啊?”

這次他沒再貿然直接進門,站在門外捧著張笑臉,“喏,這次我把那不懂事的給你帶來了,任憑處置,你看要怎麽罰他,一句話!”

許菁菁看著糾纏不休的穆月明,實在鬧不明白穆家想要做什麽。

“穆掌事,究竟有何貴幹?”

“人我不要,怎麽帶來的你怎麽帶走,我對處置他沒有任何興趣,酒坊也不必再來,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她把話直接擺明了,不願與穆家有往來,穆月明也不敢惱,這幾日穆家接連得到的消息,讓他不得不做小伏低來此處賣好。

“許娘子說的是,隻要您一句話,我該幹什麽幹什麽去,您隻要稍稍開一開尊口,讓人不要再一直盯著穆家不放,讓我們鬆口氣就成,其他的我來,我來,包您滿意的。”

許菁菁初聞時聽不明白,不知穆月明是何意,“你說的我聽不懂,誰盯著你你找誰去,找我幹什麽。”

“嘿嘿,那、那這事得你來說,許娘子,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跟救了陸家的那位,就是官船上的那位……幫我們說幾句好話,就把那些人都撤回去吧。”

官船上的那位?

許菁菁愣了愣,他說的,是江瑾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