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前些日子江瑾楓在許菁菁屋裏栽倒了一回,便名正言順地在她家中養起了身體,許菁菁原本要回酒坊去住,也被她阿爹攔下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先前給她張羅見媒人,有些歉疚,她阿爹如今對江瑾楓是十分的上心,夥同著鍾大舅,隔三岔五地給李大夫打下手,煮藥熬湯二話沒有,魚蛋肉禽頓頓不少。
大舅做飯好吃,連帶著許菁菁臉頰都圓潤了不少,許老爹更是因著李大夫在,跟江瑾楓一處調養,身體也越來越好。
唯一不快樂的隻有鍾湘菱,沒有許菁菁幫著分擔走一半的人,原本上許家來的媒人全都圍著她忙活,日日躲在酒坊也逃不過一日見五人的命運。
許菁菁這日從酒坊做事回來,家裏已經上好熱騰騰的飯菜,大舅、阿爹、吳阿大和李大夫還在忙活,端菜煮藥燒水各幹各的,江瑾楓坐在椅子上,端著一碗熱湯正慢慢地喝著。
見著她進門,他放下手裏的碗,起身給她也盛了一碗湯放在旁邊的位置上,“你回來了,來喝湯。”
許菁菁一身汗涔涔的,瞥了他一眼,去淨了手換了身衣裳才出來坐下,“這些日子看著是養好了許多,你這是預備要窩在屋裏到幾時啊。”
她的話音剛落,院子裏忙活的其他人都看了過來,江瑾楓正給他夾菜的手也頓在了半空中。
許長林住著拐杖篤篤篤地走來,咚地擱下一盤子菜,道:“菁菁,你這是什麽意思,這兒不就是瑾楓的家,想住到幾時自然是都可以的啊。”
許長林約略知道一些江瑾楓的家世不錯,唯恐如今唯一的女兒跟著他一道回去了,兩人在榆樹村住著好好的,女兒突然說著話,他緊張地搓了搓手。
“菁菁啊,我看瑾楓身體雖然看著比前些日子雖說健碩了些,但時不時的還有些咳嗽,白日還是嗜睡,李大夫的藥也還沒吃完呢,不著急,不著急啊。”鍾栩良也上來幫著說話,還不時給江瑾楓遞去一個放心的眼神。
許菁菁無奈,她並不是要攆人走,不過是知道他身上帶著差事,覺著日日待在村裏不出去不是個辦法。
誰曾想簡單的一句話,倒是激出兩個護短的來,這才幾日,也不知他都做了些什麽,把大舅和她阿爹兩個都籠絡到一處,竟還幫著他說話。
“大舅,我不是這個意思。”許菁菁沒奈何地白了一眼江瑾楓,看到他們都誤會了也不吭聲,隻會在一旁笑。
“他回來的時候,在城裏謀了份差事,在家中歇息久了,差事都要黃了。”
她說著睨了一眼江瑾楓,什麽都禦史,每日都不用做事,成天混在村子裏吃喝躺的麽,她雖然不清楚這是幹什麽的,但總不至於是一個遊山玩水用的閑差。
就連章時重都來了酒坊幾回了,明裏暗裏都是讓她說服江瑾楓回長陵城去,她提過幾次,他每每都是嘴上答應,行動上隻管身著一身白色中衣,發冠也不束,在她屋裏等她回來,一同點燈看書。
這如何能行,她是半點也不願等到哪一日,城裏一大波人找來,塞滿她的院子跪地請他,她如今喜愛平順無事的日子,耳根子清淨還好掙銀子,可不像再被人茶餘飯後拿來閑聊。
江瑾楓也正瞄過來,聽她說的是這事,眼角眉梢都鬆弛下來,繼續給她碗裏添菜,“娘子說得對,是該去做點事情,也領點工錢回來做家用。”
“瑾楓不用聽她的,家裏不缺這點花用,手頭要是不寬裕,大舅給你補點兒,身體重要,至少得養好了才能去幹活啊。”
大舅說著,歎口氣看向了許菁菁,仿佛再說她招了婿又不給零用十分不負責,“你倆可要聽大舅的,身體是首要的,以後的日子還長著,不用著急。”
有了大舅的支持,江瑾楓安然地坐著繼續喝湯吃飯,飯後一碗湯藥,間或還咳嗽幾聲,每次咳嗽,在座的除了李大夫,都要朝她看過來,碗筷還沒收拾幹淨,她終是頂不住,妥協了。
“行,要在家裏待著也沒有問題,我沒意見,養身體麽,總躺著也不是辦法,總要活動活動。”
“明日我讓玥娘進城買菜的時候,帶一些雞仔菜苗回來,屋前屋後都有空地,養養雞種種菜曬曬太陽,補補元氣,好得快。”
這話說完,總算有人讚同了,李大夫提著藥壺經過,捋著胡須點頭連聲說著不錯,大夫開口,大舅和阿爹也沒有話說,許菁菁拍板定下,心中稍安,總算落下一塊壓著的石頭。
她不信江瑾楓一個公子哥,能受得了日日在家裏養雞種菜,這養身子的借口最多不過撐著三四天,他定是要回去當他的差去。
夜裏大舅和阿爹都回去了,李大夫留下夜裏要喝的藥在灶上溫著,也去了老屋歇息。
許菁菁打了熱水到空屋裏泡好了澡,周身的疲乏都去了大半,才換好衣衫回屋裏去,江瑾楓卻沒回自己屋歇著,坐在床沿等她。
“有事?”
她拿布巾抿著氤濕的發梢,裝作不經意地隨意瞥了他一眼,這幾日每每到深夜都不願回自己屋歇著,這人是越發大膽了。
“無事就不能等你了。”江瑾楓從床沿起身,上前拿了她手裏的布巾,仔細給她抿著後脖子處的濕發。
“我自己能夠得著,你不是身子弱麽,去廚房把藥喝了回你屋睡覺去。”許菁菁拉過布巾,不想叫他動手,一拉卻沒拉動。
再拉他歎口氣,把布巾輕輕從她手裏解出來,麵對著麵把手環到她身後,繼續給她抿幹頭發,一麵笑道:“也不至於這般弱,擦個頭發還是可以的。”
“藥一會兒再喝,今日丈人過來,發現我睡隔壁房裏,臉色不大好……”
話沒說完,許菁菁警惕地抬頭,“有什麽不好,他要有不滿的,待他來跟我提,我自會應對。”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快去把藥喝了回去躺著,今日不是一副身子沒養好,當不了差的模樣麽,都禦史大人,你再這般賴著不回城去,改日章時重要率眾來接你了,趕緊的,去喝藥。”
她說著不顧二人正站得近,反手從他指中扣出布巾,想要推人出去,奈何手指反被他收攏在掌心,布巾掉落在地,她想要去撿,他把她拉回扶正,氣力根本不像日日要喝藥那般虛弱。
他逼近下來,許菁菁彎身躲開了,叉腰指著他道:“身子弱就安生些,莫要想有的沒的,再不去喝藥,我去喊了李大夫來。”
左一句身子弱,右一句沒養好的,江瑾楓扶額無奈,日日同個屋簷下,他如今是越混越差勁了,連在同屋打個地鋪都辦不到。
半晌他唯有咬牙切齒地搓了把她的頭發,沒奈何妥協,“好——我去把藥喝了,你暫且先別睡,等我喝完藥回來,一起看會子書總成了吧。”
他邁步出去,許菁菁關了門上了閂就回**躺著,日日看書到深更半夜,家裏那幾本話本子她都要背下來了,今夜無論如何也要早睡,明日早起好去幹活。
光吃不幹活領空餉這種事,她斷斷是做不出來的。
江瑾楓喝了藥回來,看著熄了燈黑乎乎的窗戶和門,苦楚都要從眼角溢出來了。
隔日一早,許菁菁因一夜好睡起了個大早,睡足了覺神清氣爽地出到院子裏,一陣子嘰嘰嘰嘰的鳴叫聲把她唬了一跳。
院子裏江瑾楓一身寬鬆的白絹長袍,正拿這個木勺舀米喂雞仔,他果如她昨日說的那般,在她的院子裏養起了雞仔,看那架勢,卻是跟喂鳥一般,不時還逗雞仔玩耍。
許菁菁扶著門框,笑得前仰後伏,“好極好極,就這麽喂,喂大了給你燉湯補身子。”
她笑過便去酒坊裏幹活去,殊不知接下來的每一日,他竟真的在她院子裏養雞種菜,不亦樂乎,開始還身著飄飄然的仙氣白絹長袍,後來更是換了露胳膊的粗布短褐,遒勁的手臂在陽光下揮灑著汗水,加上沒有疤痕的一側臉還十分俊朗,引來不少嬸子媳婦在圍牆外經過,聊天擇菜。
唯獨沒引來許菁菁,她日日天黑才回家,壓根啥也沒見著,除了他每日裏哀怨的神情和越來越多來家裏拿菜換酒的熱情街坊鄰裏,她絲毫沒覺出有什麽不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