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菁菁才鎖好門,外頭吳金花罵完許季陽,隔著院牆還在不依不饒,“自家人都坑,黑心爛肝的賠錢貨!”
“晦氣死老娘了,白幹了兩天活,牛耕地還給喂草嘞,這是把人當牲口還不如呐,良心叫狗吃了!”
滿院子起先隻有吳金花的聲音,後來梁氏也忍不住插上來道:“都說親兄弟明算賬,就算是一家人互相幫襯,也該把賬算清楚了再扯旁的,賬都不清不楚,那不是叫人心寒麽。”
“大伯你家如今是出息了,酒坊也有法子重新撐起來,可也不能把我和季陽當傻子耍弄……”
許菁菁在自家院子裏聽得津津有味,她這個二嬸一向在乎自己在村裏的名聲,也顧念未嫁的閨女。
每到這種關頭,往日多半都是躲著,或者引吳金花出來作鬧,從不當眾親自翻臉叫嚷,總會給下回大房有好事要親近時留點退路。
今天居然也坐不住跳出來,可見上回梁家人借宿和這次白幹活的事堆在一起,梁氏的好性子也裝不住了。
許菁菁聽了卻隻覺著痛快,緊接著聽到許老爹在隔壁院子給二叔二嬸賠不是,她幹脆搬來高凳子,踩上牆頭,對著下邊的幾人吭聲冷笑,“阿爹,你不用賠不是。”
許老爹一個責備的眼風劈過來,“你這個渾不吝的,還沒說你呢,這事怎麽個說法?!”
許菁菁大義凜然道:“當然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了啊。阿爹、二嬸,當時在酒坊你們說的話自己可都忘了麽,那也不要緊,村裏大家夥兒都聽見了,不還誇您來著呢,二嬸這您總沒忘吧。”
“再說了,給酒坊清理個院子你們就覺著虧的不行,要把賬給分明了,那不如咱們也把我從前給家裏花銷的那些月銀也算一算,算好了扣除這次的四兩,你們還該補給我多少,咱們一筆一筆慢慢來算。”
她說著就要從牆頭躍下來,吳金花和梁氏相互看了一眼,都不說話也不嚷嚷了,許菁菁在城裏給人做丫鬟三年多,拿回家的月銀可不知是四兩的多少倍,這會兒要她們把這些錢都吐出來,可不是要命呢麽!
這兩人不再吭聲,許老爹登時鬆了口氣,其實在他私底下看來,也是弟媳婦和吳氏太計較了,就算這筆錢真不給了,那也是給酒坊幹活兒,怎麽就白幹了。
他賠不是,也是看在菁菁也不地道的份上。
“你還不趕緊下去,都成親來還這麽亂來,站那麽高成什麽樣子,你相公呢,也不知道勸你,待會兒我給你倆拿點東西過去,在家裏等著。”
許老爹嗔了一眼閨女,一把年紀還得給這孩子收拾爛攤子,真是越大越不像樣子。
許菁菁吐了吐舌頭,從牆上踩著凳子下來,江瑾楓在一旁給她扶著凳子,還空出一手攙她下來,生怕人摔著。
許菁菁低頭看他,要是老爹知道他非但沒勸,還給她扶著凳子方便上下,恐怕胡子都要氣歪了。
她越想越笑彎了眼,引得江瑾楓也忍不住抬頭看她,“這麽開心,我看這事,就算你不誆她們,讓你阿爹開口,多少也得來給酒坊幹活,何必把自己搭進去。”
許菁菁嘖嘖搖頭,“這你就不懂了,阿爹當然能把她們喊去幹活兒,可就不定有這四兩銀子能讓人賣力幹。”
“她們不情不願地來,回頭還給拖拖拉拉給我落一堆要重新收拾的活兒,再說了,總不能隻許她們從前欺負人,不許我如今討回來一些利息吧。”
何況這隻是個開始,酒坊要做起來,除了她自己,總會需要添人手,算上吳金花和楊三喜這幾個免費勞力,能省不少銀子呢。
到時候讓許老爹負責看著人,有了先前的事,老爹定是盯得仔細,也不怕她們敢亂來。
她從牆頭下來後,心情極佳,擼起來袖子往灶房去,“走,去生火,前幾日勞累,今天得閑,做頓好的來吃。”
江瑾楓聽她說前幾日勞累,皺眉跟上,“你想吃什麽,筐子裏還有些蘿卜和豆子,我來吧,累就回屋歇著去。”
他雖不如她會鼓搗吃的,但簡單做些飯菜還是可以,說著也卷起了袖子,要去生火給她做吃的。
許菁菁瞧著江瑾楓去了灶房,想著做一頓飯也用不了兩個人,便轉身去看晾著的風幹肉。
這幾日風也越來越暖和,好在這一批趕在天熱前晾好了,能趕得上給風滿樓送去,下次再想做,還得想法子用泥塑一個烤爐子,不然天熱了就做不了這東西了。
不過把泥路子砌在院子裏還是酒坊那邊,她還得再想想。
她正把幹透的風幹肉從竹竿上取下來,收到竹筐裏,許老爹手裏掛著個布袋子過來了。
他進來後瞧見江瑾楓在灶房裏生活做飯,閨女在院子裏閑著,皺起眉頭上前把人拉到一邊,忍不住開始念叨:“不是爹要說你,你看你,雖說瑾楓是和你在咱們家裏過日子,但你也不能把家裏的活兒都丟給他幹呀。”
“酒坊那邊要是太累了,回來幹脆就別弄了,你過來吃飯,阿爹給你二嬸說去。”
許老爹話還沒說完,許菁菁就擺手直喊免了吧,“我不去,二嬸指不定要給我算賬讓我付一家人的吃喝開銷,我哪兒有那麽多銀子。”
“再說了阿爹,您也不能別光看著這一頓呀,這不是誰有空閑誰做麽,我們商量好的,您別操這個心了。”
許菁菁眼睛滴溜一轉,她不過去吃飯可給她們省了不少麻煩,許老爹的這份關切,還得留著日後要人幹髒活累活苦活的時候再用。
“你這個混不吝的,你知道她們要給你算賬,還整這一出,你要人幫忙收拾院子,直說就是,逗弄人幹什麽,沒得叫家裏鬧一鬧。”
“阿爹知道你對從前的事還計較著,怨你娘和二嬸她們把你辛苦伺候人的錢都給霍霍了,沒給你攢著贖身,但無論怎麽說都還是一家人,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許菁菁不應,這過去的怕是沒那麽容易過去,何況如今還有了新恨,她也不是浦大娘,大度不起。
“阿爹,不是我要鬧家裏,這事當初您也在場,我從來沒說過要花銀子請自家人幹活,我就是信了您說的都是一家人,結果她們怎麽就還逼迫著非要銀子不可,您怎麽不去說她們。”
許老爹一時語塞,菁菁這麽說倒也沒錯,但別家勸小輩服軟總更容易些,換了他家怎麽就兩頭帶槍,他在中間成了棒子?
“就算是她們不對,但你是小輩,這時候說幾句軟話也就過去了,下回可別傻乎乎地上來就硬梗著脖子不低頭,你這麽著容易吃虧。”
“再說了,拿住了你二嬸她們,你就覺著心裏舒坦了?”
許老爹邊埋怨,邊把手裏的布袋子伸過來給她,“喏,這個你拿著,不要告訴你娘和三喜。”
許菁菁不接他前邊的那些所謂大道理,反正在她這裏沒有跟吳金花和梁氏服軟這個說法。
她撇撇嘴,接過許老爹遞來的包裹,打開來看,裏頭是些藥材碎,隱約看得出有當歸、枸杞子、熟地、王不留行等,用油紙分了小份包著。
“阿爹,你怎麽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