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夫人好像永遠都是這樣的口氣,永遠都高高在上,好像對所有人都帶著憐憫。
傅明月還記得自己剛嫁到鎮南府來時,隻覺得顧老夫人很是慈愛,好像對任何人都是和聲細氣的,隻是後來她卻發現這其中還帶著幾分傲慢和輕視。
想想也是,顧老夫人的確是傲慢的資本,她乃是出生於襄陽侯府,如今的襄陽侯是她的弟弟,雖說兩人之間沒有血緣,可也是親密。
她啊,乃是家中獨女,父親就她一個女兒,從小是嬌養著張大的,後來她的母親沒能生下個兒子,所以就從隔房的親戚中抱養了一個聽話的孩子。
雖說如今她那弟弟都已經年過不惑,可卻是知恩之人,到如今還是唯她為馬是瞻,她說什麽那就是什麽。
更別說當初她嫁到了鎮南侯府,老鎮南侯身邊雖有姨娘侍妾,可身份和家世擺在這兒,到底沒人叨擾到她,唯一一個對她有影響的也就是顧則淮的生母了,隻可惜顧則淮的生母在他六七歲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
顧老夫人前半生過的事順風順水,隻是這人啊,一輩子的運道都是有限的,前半輩子過得風風光光,衣食無憂,叫人稱讚,可到了後頭卻是令人唏噓不已,如今吃穿住些雖是最好的,可心裏的苦,又有誰知道了?
原先她是從來不信佛的,丈夫死了之後偶爾拜一拜佛祖,可自從兒子死了之後,便是不問世事,一心隻吃齋念佛,想要替丈夫和兒子超度。
其實說白了,她也是命好,要是換成了一般的婆婆,早就該想著如何看顧則淮和傅明月的臉色行事了,不像是她,依舊沒有過分阿諛奉承傅明月,也就是將她當成了尋常兒媳婦看待,要是換成了旁人,隻怕早就將這管家的權力移交給傅明月了。
傅明月要不要是一回事,可她不給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傅明月如今聽了這話,也明白在顧老夫人心中這顧二夫人還很是得寵,“多謝老夫人提點了,我這邊不懂的地方多的很,隻要二嫂不嫌我蠢笨就好了!”
笑了笑,她更是道:“說起來,我這邊倒是有個想法,這宴會在京城中也時常有人舉行,幾乎每隔幾日就能接到帖子,隻是如何能將這宴會辦出一個新意來卻不簡單。”
“如今我是顧家媳,又是嫁到鎮南侯府後第一次操持宴會,自然要鬧出一番動靜來,免得給鎮南侯府丟臉、免得給侯爺丟臉!老夫人您覺得如何?”
“自然是好!”顧老夫人原先也是個喜歡熱鬧的,小時候總是羨慕旁人家中有很多姐姐妹妹,可如今年紀大了,最喜歡的卻是清靜。
傅明月還記得自己當初剛嫁到鎮南侯府那幾年,就算是顧二夫人得顧老夫人看重,可別說是整日在府中舉辦宴會了,到了鬆鶴堂連大聲說話都不敢……隻是如今顧老夫人年紀大了,也知道該收斂起自己的脾氣來,當一個不諳世事的老夫人。
就比如說如今吧,顧老夫人明明不喜歡熱鬧,卻還是點頭道:“別開生麵倒是好,要她們瞧瞧你的厲害!算算日子,這幾年下來,就連你二嫂這幾年也很少操辦宴會了,直說這京城裏頭恨不得隔上幾日都有宴會,何必費心自己去辦?”
“算算日子,除了侯爺成親那次,府中也是很久沒有熱鬧過了,你想做什麽,放開手去做就好了!”
傅明月等的就是她這句話,有顧老夫人這樣說了,她也沒什麽忌諱了。
到了第二日她便命人送了很多蓮花回府了,半人高的水缸,窯瓶,纏枝青蔓碗裏頭裝的都是蓮花,正院裏頭都擺滿了。
這一日顧則淮一進來,也是愣了一愣,要不是見著有幾個熟悉麵孔的丫鬟,隻怕會覺得走錯了。
他一進屋,更是見著傅明月拉著念芸、念星幾個在研究案幾上擺著的睡蓮,隻道:“院子裏這麽多蓮花,你這是要做什麽?”
“侯爺回來了!”傅明月站起身,舉起其中的一個小碗,笑著道:“侯爺你看,這睡蓮好看嗎?”
顧則淮走南闖北多年,該見識的都見識過了,如今看到這睡蓮,隻道:“從小到大,我也算是見過不少好東西,隻是這紫色的睡蓮我還是第一次見!”
“侯爺是第一次見,我們何嚐不是第一次見?”傅明月笑著道:“侯爺看看,這桌上還有白色的、粉色的、黃色的睡蓮,說起來也是我運氣好,剛好桂姨奶奶那邊得了個厲害的花農,這天下之大還真是無奇不有!”
這各色的睡蓮放在一起,的確是賞心悅目!
傅明月是尋常女子,尋常女子都是喜歡這些花花朵朵的,她見到這些睡蓮,心情也格外好起來,“我啊,想舉行一個蓮花宴,到了冬天,不是各家各戶都會舉行梅花宴麽?這梅花象征著高潔,難道蓮花就不高潔了?既然如此,為什麽就不能設蓮花宴了?”
相較於梅花,其實她更喜歡蓮花,這蓮花多好啊,不僅出淤泥而不染,賞心悅目,荷葉和蓮子都能入藥,等著入秋了,淤泥裏的藕還能煲湯喝了,不比梅花強上千百倍?
顧則淮笑著道:“一來是蓮花的品種太少了,總共就那麽兩三樣;二來是蓮花長在水裏,旁人隻能看不能摸,自然會少了幾分興致,不過這睡蓮倒是格外別致,還有這院子裏的蓮花,好像也不是什麽尋常能見到的東西!那些人見了自然會覺得喜歡,這宴會定會叫人稱讚不已的!”
他從小生在京城,長在京城,對於那些世家夫人太太的心思還是知道些的,甭管好看還是不好看,隻要是不一樣的東西,隻要是旁人沒有的東西,她們都會覺得稀罕。
這一點,傅明月也知道,“我還想過了,到時候每人臨走之前送一碗睡蓮去,東西雖不貴重,可擺在房裏頭,日日能看見,也能念叨著我們的好了!”
自古以來,這男人在朝堂之上反拚搏,女人在內院之中也是絲毫沒閑著,牽一發而動全身,這內院很多時候比內院更是複雜。
此時此刻,就能看出有一個賢內助是多麽重要了!
顧則淮卻道:“明月,你不必這樣!”
其實原來的傅明月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他隻道:“就算是這睡蓮送還是不送,都沒人敢輕視你的,你不必做這些……”
“我這樣做壓根就不是為了討好她們啊!”傅明月啞然失笑,道:“是不是在侯爺心裏,我就該受到眾人的吹捧和阿諛?這樣有什麽意思!這世上多得是趨炎附勢之人,可更多的卻是你對她好,她就想著怎麽回報你的人,這樣的關係才能長久!”
“我啊,每天就困在鎮南侯府之中,難道侯爺還不準我找幾個閨中密友了?”
這話,根本不像是從傅明月嘴裏能說出來的。
顧則淮不知道這一兩年她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麽,顧不上有丫鬟在場,一把就將她摟在懷裏,用隻有彼此能聽得到的聲音呢喃道:“我有點想念從前的明月了,什麽都不會,什麽都要來問我……如今的你好像什麽都會,好像不再需要我了!”
傅明月一怔,愣了片刻才道:“侯爺,怎麽會了?”
“怎麽不會?”顧則淮鬆開她,看著她的眼睛道:“昨晚上你就已經和我說過想要辦宴會了,可辦什麽宴會,怎麽個辦法,裏都沒說……我原本還以為你要去問旁人,沒想到這才大半日的時間,該準備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個七七八八了!”
“你不知道,昨晚上我還在想該怎麽幫你!”
語氣中,透著幾分寂寥,就好像年邁的母親見著孩子不再需要自己一般傷感。
傅明月是哭笑不得,“侯爺,你這樣我倒是有些不習慣了……”
如今不習慣的何止是她啊,這正院上下的人都不習慣,原先見著侯爺親自教夫人五禽戲就已經很是納悶,如今見著侯爺不顧眾人在場,直接將夫人摟在懷中,還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個個丫鬟是低著頭,恨不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
完了!
完了!
這太陽明日是要從西邊出來了!
傅明月又和顧則淮就著睡蓮說了會話,正欲吩咐丫鬟擺晚飯上來的時候,卻見著顧則淮坐在炕上,似乎有些疲憊的樣子,不免多問了一句,“侯爺這幾日可是沒有休息好?”
她這話說的倒是有點心虛了,她擇床擇的厲害,才來鎮南侯府,多少有些不習慣,晚上睡覺就極為不老實,萬一顧則淮是因此沒睡好……
顧則淮揉了揉眉心,“沒什麽,是朝堂上的煩心事!”
說著,他更是站起來,淡淡道:“好了,不說這些了,咱們先去吃飯吧,什麽事情都及不上吃飯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