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略有些尷尬。
梅三太太忘了,傅家就算是如今及不上梅家,那也勉強算上世家了,世家是有他們該有的氣度和麵子的,可惜……那些東西值不上幾個錢。
她含笑道:“老太太別著急,我這不是話還沒說完嘛?我可沒說要您回絕這門親事,畢竟侯爺那邊也不好交代……可若是傅家姑娘身子骨不好,突然去了;又或者和別的男人不清不楚……”
說著,她看了一眼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的傅老太太,“您放心,咱們梅家也不會虧了您的,聽聞傅家三姑奶奶這些日子在揚州過得不大好,恰逢我們家二老爺和江南陳家有幾分交情!”
這門生意,怎麽算都劃不來!
傅老太太怒極反笑,“若是我不答應了?江南陳家要麵子,就算是三娘真的做錯了事兒,斷然也做不出休妻的事情來,是養病也好,還是病故也罷,我們傅家也江南陳家都是姻親。”
可傅明月尚未出閣,依照那樣貌,就算是不能嫁去梅家,到時候依舊能賣個好價錢!
梅三太太也想到了這事兒,掃了周遭一眼,“你們都下去,我有些話要和你們家老太太說。”
論拿喬擺譜,她深諳其道,畢竟原先在揚州的時候沒擺過!
傅老太太點點頭,曾媽媽才帶著春曉下去了。
方才梅三太太過來的時候,傅老太太已經將不相幹的人都遣了下去,如今怕是真有要緊事。
人一走,梅三太太笑容就隱了下去,“其實這事兒吧,有兩條路可以走,其一是老太太您回絕了這門親事,咱們梅家和侯爺那邊也好交差,可您不願意;”
“既然您不願意,那咱們就說說第二條路……這梅家和傅家的親事是侯爺親自賜下的,隻是七姑娘身子不好,染上了惡疾,我們也不好勉強,反正七姑娘和八姑娘年紀差的不多!若是八姑娘嫁過來,想必也是差不多的!”
梅三太太麵上笑眯眯的,可說出來的話,一字一句都讓傅老太太覺得聽不明白,手緊緊抓著太師椅的扶手,“明月身子不好?這話是誰說的!我這個當祖母的都不知道,哪裏有這回事……”
“還有八娘?八娘和這件事又有什麽關係?”
梅三太太依舊在笑,可卻是皮笑肉不笑,“這話您問我,我也不知道該問誰去,不過這外頭人人都在傳傅家七姑娘身子骨不好,怕是時候不多了,消息是從傅家傳出去的。”
“大家還知道七姑娘是因為來京城的時候在甲板上落了水,身子徹底虧空了,受了寒氣……這樣的姑娘,嫁到咱們梅家去,怎麽替睿哥兒開枝散葉?”
“老太太您也是知道的,像咱們梅家這種人家最講究的就是香火傳承了,這七姑娘不能生養,傻子都知道咱們梅家是不會要的……”
傅老太太恨不得要兩巴掌挄上去,舍去傅明月,她是一點都不心疼,傅德文是個驢脾氣,如今強著不肯再娶,大半的原因都是因為傅明月,要是傅明月死了,到時候傅德文哪裏有不娶妻的道理?不可能膝下連個一兒半女都沒有吧!
所以傅明月死了,對她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方才她之所以回絕了梅三太太的提議,無非就是梅家開出的條件還不夠誘人,“這,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梅三太太隻是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壓低了聲音,“其實吧,這事兒要怨就隻能怨老太太您管家不嚴,您可知道二太太這些日子做了些什麽?她四處在外頭說七姑娘身子骨不好,時候不多了。”
“二太太更是求到齊老夫人那邊去了,咱們家老祖宗就算是背後有鎮南侯撐腰,可閣老夫人的麵子,那也得給幾分的,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她說的齊老夫人乃是當朝次輔齊閣的老妻,這齊閣老雖位高權重,可身邊並無侍妾,也就這一個妻子了。
當年齊閣老家境貧寒,落榜兩次,後來是齊老夫人變賣了嫁妝,因為當年其格老,寒窗苦讀不易,齊老夫人變賣了嫁妝,才將他供出來的。
所以如今就算是齊老夫人脾氣不好,齊閣老大多數時候也是遷就她的,齊閣老都是如此,旁人自然要多給齊老夫人幾分麵子了。
傅老太太卻愣住了,萬萬沒想到二太太這些日子不顯山不露水的,背地裏卻這麽多動作。
梅三太太的聲音又壓低了幾分,“這傅家啊,您也多該管管了,有膽子大的正好趁著這個機會給她點顏色看看,讓她以後也收斂收斂,莫要再張狂了。”
“至於侯爺那邊,老祖宗已經和侯爺說好了,侯爺當初本就是瞧著七姑娘生的好,這次起了做媒的心思,雖說七姑娘保不住了,但侯爺說的話,卻還是作數的,這梅傅兩家的親事還是作數的!”
傅老太太可算是聽懂了。
梅三太太今日來就是打她臉的,什麽一條路兩條路,從始至終,梅家就隻給了她一條路!
傅明月已經由傅二太太放出話去了,說是身子骨不好,時日無多,若她真的活下來,打的是誰的臉?
打的是傅二太太的臉麵,也就是傅家的臉麵啊!
京城裏的人啊一個比一個聰明,略一想就能想清楚其中的門道,傅家,丟不起這個人!
至於傅玉晴,傅玉晴的身份本就不低,傅二老爺如今尚未及四十,日後的仕途是一片光明,想要找個好人家是易如反掌……可如今能不能活著嫁到梅家去都不好說。
就算是真的嫁過去,也不知道能活幾天!
傅老太太連怎麽送走梅三太太都不知道的,當真如梅三太太所說,這傅家上下是一點規矩都沒有了。
前腳梅三太太剛走,後腳傅玉晴要取代傅明月嫁到梅家去的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似的,傳遍了傅家的每個角落。
傅老太太那叫一個氣,她怒極了,將那些嚼舌根的丫鬟婆子打了二十個板子,當天晚上傅家上下是哀嚎一片。
可傅二太太和傅玉晴卻高興的很,隻覺得盼啊望啊,好日子總算是要來了。
她們母女甚至在心裏覺得,覺得傅老太太已經默認了這事兒,若真的生氣,傅老太太不會拿丫鬟撒氣,沒找傅二太太對峙。
誰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傅太太就將她叫了過去。
傅二太太也知道老太太是為了何事,更知道自己這樣做無疑是打傅老太太臉,可她這輩子就兩個女兒,若是不替她們操心,兩個閨女過得不好,自己到了九泉之下都閉不上眼睛的?
她剛到了存善堂,還沒等傅老太太說話,就撩起裙子跪了下來,“……求老太太治罪,媳婦知道這次的事兒做的不妥當,可把八娘是媳婦身上掉下來的肉,媳婦實在是不忍心眼睜睜看著這麽好的親事落到別人頭上,同樣都是當母親的,媳婦知道您能夠體諒媳婦的一片苦心……”
她的話還沒說完,傅老太太便狠狠一巴掌抽了過去,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八娘是你的嫡親女兒,難道就不是我的嫡親孫女了?你這個當娘的知道替她考慮,難道我這個當祖母的就不知道?”
“嗬,眾人都說傅家二太太賢良淑德,這樣的事兒叫旁人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麽說你了!”
“明月可是你的親侄女,你對梅家那邊說的是什麽話?說是明月快不行了!是不是?”
“就算是你不念及著明月和你八娘差不多大的年紀,難道就不能念及著老二和老四之間的情義,他們可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傅二太太被這一巴掌打懵了,從小到大她還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如今頭被打得偏了過去,手緊緊捂著有些腫脹的臉,語氣是愈發冷冽,“四叔和二老爺是親兄弟?您捫心自問,您可曾將四叔當過自己的親兒子?四叔又何曾將二老爺當成自己的兄長?這話,您騙騙別人也就算了,騙媳婦有何意義?”
“反正如今再說這些也無用,這事兒媳婦已經做下了,您要打要罰,媳婦絕無怨言!隻要別牽扯到八娘身上就行了!”
“至於明月那邊,媳婦知道是自己這個當伯母的對不起她,以後我在一日,就會好好對她一日的!更何況她病入膏肓不過是個說辭罷了,京城名醫不少,到時候做做樣子,請幾個大夫回來瞧瞧,身子漸漸養好了,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兒!”
她覺得自己的計策簡直是天衣無縫,可傅老太太卻覺著她蠢笨不堪,被眼前的利益蒙住了雙眼。
她是要喚梅家老祖宗一聲嬸娘的,這梅家老祖宗的性子,她清楚,也就如今梅家身上裹了一層高門大戶的皮子,平日裏裝模作樣的,可內裏是什麽樣,她能不知道?
當初狂喜過後仔仔細細一琢磨,她就知道傅明月是嫁不過去的,甚至想過由她這個親祖母害死傅明月。
可如今……這個人變成了傅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