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宅之中,傅老太太有信心動手腳瞞得過傅德文,卻沒有信心將傅二太太瞞下去,若傅玉晴真的在她手上有個什麽閃失,怕是傅二太太會鬧得玉石俱焚……
隻是如今她沒有半點選擇,隻能看梅家怎麽做,她隻能被梅家老祖宗牽著鼻子走!
此時此刻。
滕華園內。
念星看著還在沉心靜氣做繡活兒的傅明月,急的臉都白了,“……姑娘如今您怎麽還有心思做這些的?您說這些事該如何是好!二太太太簡直是欺負人了!老太太那邊……不行,咱們得去找找老太太,這門親事本就該是您的!”
她顯得比傅明月還要著急。
傅明月抬頭環視了周遭一眼,當初她剛京城,剛到滕華園的時候,多寶閣上的物件樣樣不顯,可如今開得嬌豔的水仙花、八寶鎏金香爐、論金計價的沉水香……樣樣皆是好的,甚至不比傅老太太存善堂的擺置遜色。
好在她也是嚐過富貴榮華的,早在這些東西搬來的時候就知道這一切是水月鏡花,倒也不稀罕,“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從一開始我就不想嫁到梅家去,既然傅玉晴想去,那就讓她去好了。”
從始至終,她都沒想過要去害人,可架不住有人心思不正。
對於顧則淮的性子,她知道,打從一開始顧則淮就沒將這親事當回事。
顧則淮心思縝密,從一開始想的就是將梅傅兩家綁到一起,這樣就算是她那日真的聽到了些什麽,也不敢胡言亂語。
一榮俱榮一辱俱辱!
就是她要死了,可也有親眷在傅家,這個秘密也不敢說出去的,她死了倒是痛快,可架不住還有親爹親祖母在傅家了!
隻是,顧則淮到底和汪泉說的是什麽……
她正納悶,卻聽鬆迎遲疑道:“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話,二太太這事兒做的實在是不地道,說您時日無多了,若是您年紀還小,也就算了,偏偏如今您都十四歲了,就算是真的將養著,怕這親事怕也難了……”
傅明月隻笑了笑,“是我的,總歸是我的,誰也搶不走,能搶走的,那就不是我的,有什麽可惋惜的?”
“叫我說,一輩子不嫁人也沒什麽不好,到時候咱們找個有溫泉的小莊子,冬天泡泡溫泉,夏天去河裏劃船,不用看任何人臉色,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難道不好?”
“不好,一點都不好!”鬆迎神色哀戚,“老爺和奴婢們哪裏能一輩子護著您?等著您老了,身邊連個陪您說體己話的都沒有,換成了別人家,您還能過繼個孩子養在身邊,您哪裏有兄弟姐妹啊……”
說著說著她的眼眶又用了。
傅明月隻覺得她們未免太小題大做了些,可誰知道傅德文的反映更甚,他消息來得遲,也是今日早上才聽說這消息的,當即就要衝過去同傅二太太理論。
幸好傅明月來得及時,將他給攔了下來。
鬆迎是女兒家的,掉掉眼淚無所謂,可傅德文卻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就紅了眼眶,說話都哽住了,“……雖說我是不想要你嫁去梅家,可這樣的法子實在是太……唉,我口口聲聲說想要將你留在身邊,可我也知道,女大不中留,哪能一輩子將你留在我身邊了?”
可心裏怎麽看待傅玉晴母女兩人,傅明月心裏卻是極清楚明白的。
“當初你娘去世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對我千叮嚀萬囑咐,就怕我不能好好護著你,臨走之前連話都說不出來,隻一聲又一聲叫著阿囡,說對不起我們父女兩人……你娘知道我沒能護好你,定會怪我的!”
傅明月看他別過身子,聲音都有些哽咽了,隻笑著寬慰他,“沒事兒的!娘知道了怎麽會怪您,況且我之前就和您說過了,我沒想過嫁人,當時還怕您嫌棄我,不願意留著我了,如今正好,您想辦法將我嫁出去都不能夠了,您以後可不能嫌我老賴著您!”
“爹爹怎麽會嫌棄你?”傅德文想擠出幾分笑來,殊不知這笑比哭還難看,“爹爹也知道,便是親眷也講究個親疏有別,這傅家裏頭人人都看重八娘,爹爹……定不會要你受委屈的。”
他這幾日就是在走路子,銀子像是流水似的使出去了不少,那位置想必十拿九穩了。
傅明月重重點頭說好。
父女二人又說了會話,傅明月笑著說要去給傅老太太請安,她現在挺好奇傅老太太臉上什麽表情的。
傅德文卻道:“阿囡還是別去了……以後就好生在滕華園歇著,哪兒都別去了。”
傅明月笑著道:“爹爹心裏有氣我知道,可這氣怎麽算也算不到祖母頭上去的,明明都是二伯母的主意,您這樣,祖母心裏也不舒坦!咱們這些當晚輩的,越是要在這個時候孝順祖母了。”
傅德文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到了最後隻道一聲“罷了罷了”。
父女兩人去了存善堂,卻被告知傅老太太病了。
這病,來的還真是時候!
怕是被氣病的吧?
傅明月送走了傅德文,則帶著鬆迎往滕華園走,可沒想到半道上卻是碰見了傅六娘。
傅六娘想必是專程等著她的,一見到她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傅明月也知道她想說什麽,衝她笑了笑,“六姐這是在等我?有什麽話等著回到滕華園再說吧!”
到了滕華園,傅六娘長長歎了好幾口氣,也不說話,傅明月知道她是什麽意思,傅六娘這個人在誰跟前都是麵麵俱到的,不管是對她,還是對傅玉晴都是如此。
一個十足十的好姐姐!
後來還是傅明月忍不住了,問道:“六姐想和我說什麽?”
傅六娘頓了頓,才道:“明月,當初是你故意當著二伯母的麵說出那樣一番話來的嗎?你知道二伯母的性子,她本就忍不下這口氣,見著你處處衝她們甩臉子,定會爭一爭搶一搶的,你……”
傅明月打斷了她的話,“對,我就是故意的,六姐,我從沒想過要嫁到梅家去!”
“可這樣好的親事?如今你都十四了,若再拖下去,隻怕就像是我一般了!”傅六娘這話說的有些唏噓。
反倒是傅明月聽出這話中的不尋常來了,“六姐看出這件事是我動的手腳來了?怕是連祖母如今都在氣頭上,還沒想到這一出了。”
“你是什麽性子,我略也知道一二,向來是別人不招惹你,你是不會主動去招惹別人的,當初鎮南侯隨手將你指給了梅家大少爺,我見得清楚,你臉上不僅不見喜色,反倒還略有不快,不是不想嫁到梅家去是什麽?”
頓了頓,傅六娘又道:“就算是梅家大少爺身邊有些鶯鶯燕燕,可誰都不能說這梅家的親事不好,就是三姐姐所嫁的江南陳家,怕都及不上如今的梅家,我雖不知道你為什麽不想嫁去梅家,可當初你臉上的不痛快卻是真真的。”
“再加上你前幾日三番去激怒二伯母和八娘,還能為什麽……”
傅明月眯起眼睛看著眼前的傅六娘,論相貌,傅六娘並不算太出挑,就像是一朵茉莉花似的,看著平淡無奇,實際上不容小覷。
她芯子裏裝的是個二十多年人的靈魂,可傅六娘隻有十五六歲啊,連傅二太太都沒看出來、想明白的事兒,傅六娘卻知道了!
可見傅六娘是個聰明人,一個很聰明的人!
傅明月笑了笑,沒有接話。
她之前從未聽任何人誇過傅六娘聰穎,如今傅六娘突然展現了自己的本事,到底是什麽意圖?
敵不動我不動,她並不知道傅六娘的來意!
傅六娘摩挲著手中的茶盅,看著裏頭的茶葉沉沉浮浮的,輕聲道:“明月,要說這整個傅家上下我最羨慕誰,不是被長房伯祖母捧在手心裏的韶安表妹,也不知道橫行霸道的八娘,是你!”
“真的,我特別羨慕你的,因為我知道八娘我羨慕不來,她有二伯父二伯母,我再怎麽羨慕,我爹也不會活過來了……”
“看看你,就算是四嬸去世的早,可四叔向來將你當成了眼珠子一般護著,旁人瞪你一眼,排揎你兩句,四叔恨不得要與他拚命似的!”
“可我呢,我娘雖在世,可從未將我放在心上過!我能靠的隻有自己,隻能順著祖母,按照祖母的意願長大,要不然我怕是什麽都沒有了……”
“都是十四五歲的姑娘,巴不得所有的東西都得到最好的!你以為這麽些年來我願意當個謙讓有禮的人?祖母剛賞賜下來的東西,八娘看上兩眼,哭上一嗓子,我便要讓出去……”
“我沒有選擇啊,因為祖母覺得這才是世家姑娘該有的樣子,才會更加憐惜我!當初你進府的時候,我以為咱們倆是一樣的,可不過兩三日,我便知道咱們倆是不一樣的,完完全全不一樣。”
“梅家這件事,若我是你……我不敢拒絕,就算是知道梅家大少爺並非兩人,我也不敢拒絕,因為我怕祖母起疑心,會徹查這件事,我怕我嫁的人並非祖母所期望的人家,怕到時候受了委屈,連個替我出頭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人人皆是各有所求,傅明月能求一世一雙人,可她怕是沒這個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