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戲聽下來,傅六娘眼角眉梢的笑意就沒有淡下來過,她隻覺得伏低做小這麽些年,終於到了自己可以揚眉吐氣的時候了。

瞧她這樣子,傅明月大概就能猜得出她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沒有說話隻笑了笑。

一場戲散了,傅六娘這才走了,傅三太太原本是打算留下來的,可欲言又止地坐了一會兒也走了,家醜不可外揚,這傅六娘到底是她的女兒。

等著一屋子客人都送了,傅明月才看向桂姨奶奶,隻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傅六娘怎麽要嫁到梅家去了?旁人不知道梅家有什麽齷齪,傅六娘難道也不知道嗎?她,怎麽這樣糊塗!”

梅家看著是光鮮亮麗,可實際上卻是依附鎮南侯府而生,根本沒什麽底子,旁人捧著梅家是一回事,但心底裏瞧不起又是另外一回事。

桂姨奶奶搖搖頭,接著便是長長歎了口氣,“原本我是不打算將這些糟心事兒說給你聽的,畢竟梅家哥兒原來也曾要娶你為妻,你聽了這話也會覺得膈應……要是那梅家真是心甘情願娶她為妻,你三伯母如何會那樣的神色?”

“這門親事見不得光啊!”

頓了頓,她又道:“當初事發之後,你三伯母就和我哭訴了半夜,說是前些日子梅家宴客,她和六娘也去了,六娘這些日子和梅憐關係好的很。”

“誰知道六娘去了之後,半道上人卻不見了,你三伯母怕她出什麽事就帶人去找,誰知道卻發現這這她和梅睿在一張**,孤男寡女衣衫不整的,還能是什麽事兒?”

“梅家太太那個時候臉上的神色就不好看,後來還是梅睿開口說這件事是他有錯在先,要將六娘明媒正娶進門去了,梅睿當著眾人的麵都說出這樣的話,這門親事就算是梅家不願意扔,那也得答應。”

“那梅家老祖宗雖是個不好說話的,可這些年因為梅睿的親事的也是頭發都急白完了,眼見著他願意娶六娘為妻,這六娘在京城中還有些賢名的,也就答應了。”

“當時梅家太太就說這件事兒誰都不能外傳,更是當場打死了兩個丫鬟,那些上梅家做客之人都有攀附之心,見狀便不敢聲張……這件事兒就這樣給壓了下來。”

“可誰知道六娘卻是這般不知道廉恥,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傳到了梅家去了,梅家那邊又要不高興了。”

梅睿居然要取傅六娘為妻?還是心甘情願的娶她進門?

傅明月卻覺得這件事沒有這麽簡單,且不說梅睿身邊通房姨娘一大堆,若真的是忍不住了,也不會對傅六娘下手的。

而且就算是梅睿糊塗,傅六娘是姑娘家的,怎麽能做出這樣不知道廉恥的事情來?

就算是真的做了,怎麽恰好梅家太太帶著人過去了了?肯定是有人刻意為之了!

設計這件事的人是誰,傅明月不用想也知道了,憑借這樣的手段嫁到梅家去,以後傅六娘的日子又能好過到哪裏去了?

傅明月在心裏長長歎了口氣,原先她覺得傅六娘十分聰明,隻是這人呐還真是不能急,一急就全都忘了自己的身份和本分了,連這樣下三濫的招數都使出來了。

她們這邊又說了幾句話,傅明月就要告辭了,桂姨奶奶見狀隻道:“別回去了,天冷了,當心著涼了,今天晚上就和我一起睡吧!”‘’

頓了頓,她又道:“明日你就要回去了,雖說傅家和鎮南侯府隔得近,可鎮南侯府規矩大,如今你又跟著顧二夫人管事,事情又多,難得回來住幾日,今晚上就陪著我說說話。”

傅明月難得見到桂姨奶奶有這般情緒外露的時候,自然不會駁了她的麵子,“好,那我就在這住下了,可我得將話說在前頭,晚上長安吵鬧,您可別嫌煩……其實我也不想回去,如今這晚上怪冷的了,您也知道,我向來是最怕冷的了。”

桂姨奶奶這才笑著讓丫鬟將床鋪準備好,待這祖孫兩個躺在**了,就說起閑話來了。

傅明月有一搭沒一搭和她老人家說著話,“……爹爹到底是怎麽打算的?秦大夫那邊有沒有個準話?”

桂姨奶奶淡淡道:“我覺得這門親事怕是不成了……”

“不成?”傅明月拿胳膊半撐著坐了起來,略有些緊張,“怎麽就不成了?”

她一直覺得一起共過患難的人感情基礎會深厚些,不管怎麽說,秦小池都救過傅德文的命,就衝著這一層關係,沒人能夠比得上,“秦大夫我也在侯爺那邊也打探過了,無父無母,家中沒有任何親眷,自己的親事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到時候她嫁給爹爹,生個一兒半女怎麽就不好了?”

桂姨奶奶替她撚了撚褙子,“人各有誌,人家姑娘一輩子不想成親也不是什麽壞事,既然那秦大夫是跟在侯爺身邊的,銀子定是不缺的,到時候一個人活的自由自在也不是不好。”

“我看她對你爹爹呀,也沒那個意思……我倒是借故請她來過幾次,可她和你爹爹沒說上幾句話就走了,你爹爹這個人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說好的東西他哪裏會說不好?我看他之所以答應你願意娶秦大夫,也隻有報恩之心,並無男女之情了,強按著他們倆在一起也不是什麽好事。”

其實她老人家也知道,但凡傅明月和顧則淮開口,這門親事是十拿九穩的,隻是傅德文了大半輩子,她隻希望他下半輩子身邊有個貼心人。

話都說到這份上,傅明月也不好再怎麽說了,“可爹爹身邊沒人伺候,也不是事兒……”

“隨緣吧!”桂姨奶奶道:“命裏有時終須有的,我瞧著你爹爹每日過的事悠哉樂哉,每日釣釣魚,聽聽戲,練練字,比原來那日子強多了……”

她最擔心的其實還是傅明月,擔心傅明月在鎮南侯府有沒有被欺負,擔心顧則淮身邊有沒有通房姨娘,畢竟如今傅明月有了孩子,不能像之前那樣侍奉顧則淮了……她絮絮叨叨問了一大堆,平日裏她老人家這個時候早就已經睡下了,如今卻是半點睡意都沒有。

傅明月倒是打著哈欠道:“您放心好了……我好得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能自己照顧自己的……”

她說完這句話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今兒應付了一天的客人,她實在困得很。

瞧她這沒心沒肺的樣子,桂姨奶奶笑著搖搖頭,將心收進肚子裏去了——沒事兒是最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傅明月就開始收拾東西了,她倒是沒什麽東西,隻是小孩子的東西多,零零碎碎的總是要收拾一陣。

傅二娘也離開了傅家,誰都沒將她勸住。

說是住在莊子上靜養,實際上她過得卻是尼姑般的生活,葷腥是一點不沾的,日日就是抄寫佛經,侍弄花草。

這世上,唯有一個“情”字才會如此傷人。

待傅明月身邊的丫鬟收拾好了東西,院子裏卻是淅淅瀝瀝的,秋意漸漸濃起來了。

桂姨奶奶看著這雨有些擔憂:“不然你明日再走吧,這雨下大了可怎麽辦?長安還這麽小,可受不得寒氣……”

這半個時辰的路,哪裏要緊?

傅明月知道桂姨奶奶他們是舍不得她,握著桂姨奶奶的手安慰她:“您放心好了,秋天的雨一向是下不大的。”

桂姨奶奶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傅德文知道留不住她,就讓管事給傅明月準備了儀程,又讓馬車趕到東跨院來接傅明月出去,傅明月上了馬車,丫頭婆子也搬了東西上來,車夫揚鞭之後就嘚嘚地出了傅家。

秋日蕭索,就算是處於京繁華之地也是人煙稀少的,隻是雨天路滑,馬車駛的很慢。

長安喜歡坐馬車,搖搖晃晃的很快就睡著了。

傅明月抱著孩子挑開車簾看,外頭的雨倒真是越下越大了,天色陰沉昏黃,明明才是上午,卻近似傍晚的光景,連遠處的房屋都看不見了。

馬車突然停下來,宋馳在外頭隔著簾子道:“夫人,屬下看這雨實在太大了,看不清路,再走恐怕不好。”

宋馳就是顧則淮派給傅明月的護衛隊長。

傅明月皺了皺眉,沒想到這雨還真的下大了……她問宋馳:“這雨回顧家差不多還得大半個時辰,回傅家也來不及了,你覺得應該怎麽辦?”

顧則淮的人,她是相信的。

宋馳又答:“屬下記得再往一點有個酒樓,倒不如先去那裏避雨,夫人也可以先做歇息。”

等一會兒天黑了,雨又下得大,路難走還好說,就怕有個什麽閃失。

想到這裏傅明月點頭允了,馬車複又行駛起來。

等到了客棧,宋馳報了大名,掌櫃的得知這是鎮南侯府的馬車,絲毫不敢怠慢,恭敬地請他們入了大門,安排了最好的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