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月下意識摸了摸受傷的地方,早就光潔如新了。

她撿了顆棗子吃,長安看到母親拿了棗子,自己也想要,伸著小手就去抓,反正他也沒長牙齒……傅明月拿了顆讓他玩,他努力伸著手把棗子往嘴巴裏塞,啃得到處都是口水。

傅德文聲音低了些:“這次讓你過來,也不光是想見見孩子,我還有一件事要跟你說……我聽說陳家已經快到京城了,這件事我也是聽二娘身邊的丫鬟說的,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今日你要回來,二娘還躲在莊子上不願意回來了,她這樣子,也不是個辦法啊!”

原來的傅二娘雖說心裏有事兒,可也是愛說愛笑的,如今她整個人木木的,他見了心裏也十分擔心。

傅德文是個心地十分善良的人,早在心裏將傅二娘當成了親生女兒一樣看待。

傅明月卻覺得很訝異,“陳家舉家要搬來京城,這件事,侯爺怎麽和我說過?”

“如今你才生下長安,要操心的地方多得是,整日手忙腳亂的,侯爺隻怕也不想你為了這些事兒分心!”還是男人了解男人一些,傅德文想了想又道:“更何況這種事就算是和你說了又能有什麽辦法?侯爺想必有侯爺的打算,得先看看陳家那邊是如何決斷了才能有下一步的動作才是!”

傅明月一想,這種做法的確是很符合顧則淮的做派,“那您知不知道陳家是什麽時候到京城?”

傅德文道:“應該就是這麽幾天了吧!”

“那我還是早些回去吧!”傅明月隻覺得心裏放心不下。

傅德文有些失望,本來還盼著她多住些時候的,卻也很理解。

這孩子啊,從小就心地善良。

傅明月心裏擔心傅二娘,隻吩咐施媽媽進來,吩咐準備午飯。

吃過了午飯,桂姨奶奶就讓在花廳擺桌說話,傅二娘看在她的麵子上,難得留下來說話,“原本長安洗三的時候我就該過去的,隻是身子不舒服,我比劃著莊子上剛出生的孩子,給長安做了些小衣裳,也不知道合不合適……”

傅明月笑道:“我們之間哪裏這麽多講究?倒是二姐姐你本來身體就不好,做這麽多小孩子的衣裳,當心傷了眼睛。”

傅二娘笑著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給長安做些衣裳,時間還打發的快些!”

這下子,傅明月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幾個人閑話家常說些家長裏短的話,時間倒是很快就過去了。

到了晚間的時候,桂姨奶奶將傅明月留下來說話。

桂姨奶奶讓人端了燭台過來,從笸籮裏拾起兩雙孩子的鞋遞給傅明月:“你小時候的鞋,多半都是我給你做的,每次沒見到你,隻敢估摸著做,做了送到金陵去……眼看著長安再長大些,就要學走路了,你給他穿穿看。”

老人眼睛不如原來好了,怎麽還要做如此精細的事……

傅明月接過巴掌大的小鞋,摸著納得厚厚的鞋底,心裏十分的動容。

桂姨奶奶收了笸籮,才跟傅明月說:“你是不知道,二娘這些日子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我也勸過她,這世上男子多薄性,如今再找一門親事就好了,等著過些日子,時間久了,也就忘記了。”

傅明月靜靜地看著桂姨奶奶,等她說下去。

桂姨奶奶頓了頓:“可你知道二娘她說什麽嗎,她說若她這輩子除了陳少堂誰都不肯嫁,她知道自己不能嫁給他了,若是不能嫁也無所謂,一輩子不嫁人就是了,她說自己活了小半輩子,活的太辛苦了,以後不想再看別人臉色行事。”

說著,她更是長長歎了口氣,道:“她這孩子看著性子溫婉,實際上心裏什麽都清楚,隻是不說罷了,她這樣的性子,越發招人心疼了……明月啊,你說說,這該怎麽辦才好啊!”

傅明月握住了桂姨奶奶的手,欲言又止:“您年紀大了,別操心這些事兒了,有我了!”

瞧著她這幅小大人的樣子,桂姨奶奶笑了笑:“行了,你先回去睡吧。明日我請了德音班的人過來唱戲,你可別起不來。”

傅明月到西廂房裏睡下,她原來的院子就給了傅二娘住了,她覺得這樣很好,免得院子空著也是浪費。

這晚長安倒是沒有吵她,傅明月自己卻沒有睡好,她心裏還記掛著傅二娘的事……

她做了一晚上的夢。

一會兒看到傅二娘肩頭全是血,她站在院子裏,哭哭啼啼,很是難受…

又看到顧二夫人一張臉冷冰冰的,站在顧則重身後不說話。

再看到一張臨窗大炕,一個幹瘦的人蜷在被褥裏躺著。

她走近了看,那人緊閉著眼,臉色蒼白,那不就是她自己死時候的樣子嗎……

青雲端水進來,看到傅明月額頭細汗密布,忙絞了帕子給她擦臉。

傅明月才慢慢清醒過來。

桂姨奶奶派了媽媽過來喊她去進早膳,她吃了盤棗糕、一碗銀耳湯,這才覺得心裏好受了些。

等到了唱戲的時候,唱的是《玉簪記》,傅明月聽過幾回,倒是沒覺得有什麽意思了。

她想去外麵走走,就和桂姨奶奶說了聲。

桂姨奶奶聽得正入神,便隻是握了握她的手:“一會兒還有你喜歡的戲,記得過來看。”

傅明月笑著點頭,帶著青雲沿著湖邊的小徑往回走。

漸漸要入秋了,她原來住的院子裏粉牆高高,伸出的槐樹枝椏葉子又開始泛黃了。

青雲扶著她的手,笑著說:“上次奴婢還陪您來過,當時還和念芸姐姐一起,一轉眼都這麽久了……”

傅明月也有些出神:“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上次來信倒是說懷孕了,還差人捎了些給長安的小襖,因此這幾個月都沒有過來請安。

一說到念芸,她總是會想起來念星。

如今她已經解了念星的禁足,也要念星在她身邊伺候著,可念星這丫頭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每日怨氣大得很,私底下嘴碎得很。

念星以為她不知道,實際上她什麽都知道。

顧則淮和她說過,要不就將念星送回金陵算了,可隻有犯了錯的丫鬟才會被送回去……她到底狠不下這個心。

她在外麵晃**了一圈,再回去的時候已經有很多客人在了,有傅三太太,傅六娘,她們還帶來了個好消息——傅六娘訂了親。

其實傅明月一看到傅六娘那明豔的打扮,就知道傅六娘是來顯擺一陣的。

傅明月笑著道:“不知道六姐定的是哪家的少爺?”

“梅家!”不等傅三太太開口說話,傅六娘就頗為得意道:“梅睿!”

她這邊是洋洋得意,可傅三太太嘴角卻是半點笑意都沒有。

傅明月和桂姨奶奶交換了個眼神。

這個梅睿是要喊顧則淮一聲“表舅”的,背靠大樹好乘涼,因為鎮南侯府的關係,梅家在京城之中也是極為吃香的。

可當初梅睿想娶的乃是傅明月啊……這一點,傅明月相信傅六娘不會不知道的,既然知道,那她在高興什麽?

轉而一想,她好像又有點明白了,梅睿年輕有為,相貌堂堂,如今頗得聖寵,甚至有人說他多年以後會是下一個顧則淮。

當然,這個前提是顧則淮那個時候還身居高位的情況下。

但是傅六娘好像不是很清楚這個前提條件。

她笑了笑道:“梅睿……挺不錯的。”

她總不能當著人家傅三太太和滿屋子客人的麵說梅睿性子風流,身邊通房姨娘一大堆吧?

傅六娘自得笑了笑,“是了,他說到時候要十裏紅妝將我娶進門的……到時候我進門了可是要叫七妹妹一聲表舅母的。”

傅明月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戲台子上的名伶甩著長袖子咿咿呀呀唱戲,可戲台子下坐著的人卻是若有所思——這梅睿要娶傅六娘了,傅明月居然先前還不知道?此事定有貓膩!

所以在傅明月和傅六娘之間到底該向誰示好,大家是心知肚明!

傅明月壓根就沒有將傅六娘當回事兒,依舊和桂姨奶奶、傅家長房老太太等人說話。

不過,有好幾次她看到傅三太太那欲言又止,一臉難受的樣子,心裏十分心疼傅三太太。

依照著她對梅家老祖宗的了解,梅家老祖宗是絕對不會允許梅睿娶傅六娘這樣身份的女子為妻的,可如今傅六娘這樣堂而皇之將話擺在這兒,那就說明事情已經定下了,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忍不住掃了傅六娘一眼,隻見傅六娘便是聽戲的時候,眼角眉梢也是藏不住的笑意。

相比於之前上門求娶傅六娘的那些人,梅睿的確算得上是身份高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