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勒留地區，冷流市東城。

炮擊、空襲和坦克衝鋒持續了十個小時，螢火蟲一樣冒著橙光的火箭彈貼著漆黑的雨雲飛，每隔幾分鍾就落下來一大群。防空火力不時從鄰近街道咆哮起來，熾烈的火力網撕開雲層，將一些小如黑鳥的飛行器淩空打爆，化為落向整個地區的金屬碎屑。

昨晚剛下雨時，東城還是高樓大廈，現在雨還沒停，已經看不到幾棟高樓了，全是冒著濃煙的廢墟，遍地都是炸碎的磚瓦、鋼筋和玻璃，被雨水衝刷到街道上，像是海嘯過後的災區。

鬱向陽站在雨裏，披著黑雨衣，臉上扣著防毒麵罩，背著突擊步槍。

他麵前挖了一條長溝，許多戰友正在忙碌，把捆綁嚴實的敵軍俘虜推進壕溝裏。

總共四十個俘虜，都穿著岡特軍的灰色軍服，身上裹滿泥漿，像是某種從池塘裏爬出來的蛤蟆。

一半俘虜黑皮膚，一半白皮膚，典型的岡特軍進攻特點，放兩種膚色的部隊攻擊一個目標，比拚哪種膚色先攻上去。岡特被稱為棋手，很大程度上和這種習慣有關。

但是岡特軍進攻失敗了，鬱向陽的部隊昨晚在附近兩條街防禦，靠炸彈小狗、氫氰酸毒氣彈和迫擊炮殲滅了兩個團的敵軍，隻剩這些俘虜。

“跪好！別晃！免得受二茬罪！”鬱向陽大喊。

有些俘虜紋絲不動，像是已經死掉的石頭。有些俘虜顫抖不止，但聽到喊聲後還是努力停止晃動。

鬱向陽抬高手掌，一群戰友立刻舉起槍。

鬱向陽猛落手掌，整齊的槍聲，俘虜們胸膛被子彈轟爛，砸進坑底的積水裏。

開完槍的士兵們沒有多停留，跳下坑底踹了踹那些死屍，很快又爬出去，腳步匆匆地消失在周圍的廢墟中。岡特軍還在空襲，不能紮堆停留在一個地方，容易挨轟。

短發的女記者留在溝邊，臉色慘白，舉起相機，對準溝底的死人堆。

“誒，不要拍。”鬱向陽走過去，冷硬地說，“照片刪掉，這個不要發報道。”

“為什麽？”記者愣住。

“上頭的命令是不要殺降，俘虜暫時看住不動。”鬱向陽道，“上頭猜測江燁不喜歡殺人太多，咱們正急需投靠江燁，不能讓他知道這種事。就算你把照片傳回去，你的上司也不敢發的，因為這種殺降報道，萬一江燁拒絕給我們機械兵援助，這座城48小時內就會失守，你的上司要掉腦袋！”

“既然命令是不要殺降，您為何還下令殺？”記者問。

“哪有人手管著俘虜？你來管嗎？等天一亮，岡特軍絕對會來一批大總攻，屆時如果江燁的增援再不來，我和我的兵都要死在這裏！這些俘虜不殺，幾個小時之後岡特軍給他們發把槍，他們會繼續向市中心推進！”鬱向陽語氣疲憊而惱怒，“照片你拍夠了，我勸你抓緊離開，撤到軍部大樓那邊比什麽都安全，要是再打起來可顧不上你！”

“您多保重，那我走了。”記者點點頭，把相機揣進雨衣裏，抱在胸前。

鬱向陽轉身鑽進廢墟裏，順著台階向下，進入地下車庫。

車庫已經改造成防空洞，成箱的武器彈藥高高堆積，牆角血布蓋著兩排戰友遺體，簡易的手術台搭在通風口旁，醫生正拿著鋼鋸給一個士兵截去左腿，士兵打了麻藥昏死在手術台上。手術台邊放著墨綠色的大塑料袋，一些手臂和腿從裏麵伸出來。還有上百個輕傷員，一堆一堆坐在地上抽煙吃罐頭，眼神黯淡，臉色如同剛複活爬出墳墓的死人。

鬱向陽看了一眼傷員們，背著槍直奔設備間。

滿地鋪著數據線，滿牆亮著屏幕，屏幕上各種顏色的光點和數據狂舞，幾十個信息兵滿頭大汗地忙碌。

信息兵的工作除了收發命令之外，還要偵察附近幾個街區的敵方信號，嚐試癱瘓敵方飛來的無人機和連網炮彈，一隻隻引爆狡猾靠近的炸彈小狗，攻擊敵方裝甲車的信號係統，構建一道無形的電子屏障。

這個房間控製了一千多台信號器，每個信號器都是一人高的金屬桶，插在附近幾個街區的廢墟裏。岡特軍進攻時會炸毀一些信號器，鬱向陽就需要帶兵去猛攻，死一批人再放上新的信號器。

昨天夜間的戰鬥，一多半是為了信號器。鬱向陽手裏的兵死了一百多人，幾乎都被轟的找不到屍體，少數被子彈打死的幸運兒屍體還能拉回來。盡管為了信號器死傷慘重，但是這東西必須保住。如果大半的信號器被岡特軍炸毀，那麽蜂擁而來的無人機和炸彈小狗很快就能夷平這片區域，讓所有守軍糜爛為碎肉。

“附近的情況怎麽樣？”鬱向陽問。

“106連陣地的信號器已經丟了一半，他們那邊的空襲密度在過去半小時增大了十倍，隔壁的107和105連正帶著備用信號器過去增援，路上遇到岡特軍狙擊手，死了五十多人，信號器還沒送到。”一個信息兵開口。

“97、98、99三個連隊的陣地被攻破了，現在聯係不上，要麽死完了，要麽還在巷戰。”旁邊的信息兵說，“我們剛剛接入到衛星信號，98連陣地外圍集結了大量的岡特軍裝甲車，應該是準備集中力量突破。隻要這些裝甲車全速衝鋒，大概半個小時就能到我們這裏。”

“衛星信號？”鬱向陽一怔，“哪來的？”

“上頭接過來的信號，不知道是哪來的。”信息兵遲疑了一下，“衛星的性能相當好，咱們星球可能沒有這麽好的衛星，或許是江燁那邊的衛星。”

鬱向陽臉色頓時激動起來，“問問上頭，是不是江燁軍提供的衛星，機械兵增援什麽時候能到？”

“剛接入信號的時候我們就問了，但是上頭一直沒回消息。”信息兵解釋。

“再問！”鬱向陽表情緊張，“他媽的，別隻給個衛星信號啊，江燁他得派兵來我們才頂得住！他不派兵增援咱們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