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問題很難回答,科技發展又沒有什麽指標,各種技術每天都在更新。”岑夜夢話鋒一轉,“不過我可以給你講一個概念,叫地區科技代差。”

“地區科技代差?”江燁咀嚼這個詞匯。

“地區科技代差,指的是不同發展水平的星球,科技水平會出現巨大的差距,差距大到完全不屬於一個時代,大到生活模式沒有相似之處。”岑夜夢道,“我學過一些古代史,這個術語可以用你們那個時代的現象解釋。”

“願聞其詳。”江燁道。

“比如在21世紀初的地球,五常已經掌握了核武器,有先進的醫學手段和經濟模式,能給人換心髒,能開放股市和期貨。但在南美雨林裏的小部落,當地土著還在用弓箭長矛打獵,治病靠巫師跳舞,貿易用小貝殼當錢。五常國家和南美雨林之間,就出現了嚴重的地區科技代差。雙方的人,不生活在同一時代。”

江燁點頭,“你這麽一說我就完全明白了,科技水平一直有地區差異,隻不過現在進入了星際時代,這種差異在各個星球上被放大了,對嗎?”

“沒錯。”岑夜夢細膩的手指溫柔地撫摸他的臉。

“那麽我想問,目前已知最高科技等級的星球,科技發展到什麽程度?”江燁道。

“不知道。”

“不知道?”

“對,這就牽扯到另一個詞匯,信息壁壘,還是可以用你那個時代的例子來講。”

“哦?”

“舉個例子,你是21世紀的地球人,你來自貧窮落後的東非小村莊,沒有受過教育,僅僅會講簡單的英語。”岑夜夢開始描述。

“My name is 江燁,nice to meet you!”江燁火速代入角色,“How are you?”

岑夜夢咯咯笑,繼續往下講:

“你想知道地球上科技水平高的地方,發展到了什麽程度。於是你想去中科院看看,你打算坐飛機去,卻發現方圓幾百裏沒有機場,壓根去不成,信息壁壘就這麽起來了。”

“可是現在有蟲洞了,去個地方不難吧?”江燁詢問。

“蟲洞需要躍遷門,躍遷門的造價極其高昂。你們那個年代也不是各地都有機場和航空公司,不是嗎?”

“假設有機場呢?”

“你是貧窮落後的小村民,你買不起機票錢。”

“假設我們村萬人血書,人人賣腎,砸鍋賣鐵,湊錢給我買了機票呢?”江燁窮追不舍,“這完全有可能,因為我稍微帶回來點什麽科技,就能改變一窮二白的小村子。”

“好,假設你拿到了機票,飛到了中國。”岑夜夢道,“你下飛機,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舉步維艱,結果最後隻能去天橋底下當流浪漢。信息壁壘又起來了。”

“我會中文,我打小聰明,從村圖書館借了中文課本自學!”江燁咬牙胡扯。

“好,你會中文,兜裏還有村民們賣腎捐給你的路費,於是你尋尋覓覓到了中科院門口。”岑夜夢說,“門衛攔著不讓你進,你沒有通行證,信息壁壘又起來了。”

“假設我給門衛塞錢了,門衛熱烈歡迎我?”

“你是真能胡扯,就會開掛是吧?”岑夜夢又被逗樂了,“那就假設你一路塞錢,進了檔案庫,發現最新的科研項目檔案有幾萬箱之多,你看一輩子也看不完。就算想隻看一點,你打開一個檔案盒,裏麵是空天飛機的理論,全是密密麻麻的數學符號,還加密過,眼花繚亂,你一頁也看不懂。信息壁壘還是在。”

江燁啞口無言,他這回沒法開掛了,如果說自己能看懂,那麽東非小村莊就成了科技製高點。

“所以,知識和智慧是偷不走的,甚至看不見。”岑夜夢總結,“宇宙之間的不同文明,物種不同,思維模式不同,信息載體不同,科技樹方向不同,還有軍事手段刻意隱瞞信息,互相之間想知道科技水平幾乎不可能。”

“那有黑暗森林嗎?”江燁忽然來精神了。

“黑暗森林?”岑夜夢很懵逼。

“就是猜疑鏈和技術爆炸,有這東西吧?”江燁大眼盯著她。

岑夜夢更茫然了,她沒聽說過這些上古詞匯。

江燁花了幾分鍾,給她講了一遍黑暗森林理論。

岑夜夢的表情很微妙,“我還是頭一次聽說這種稀奇古怪的理論,好像有點道理,但隻適用於同等文明之間。”

“什麽意思?”江燁眨眨眼。

“比如我們現在和米爾人打仗,就有猜疑鏈的原因。米爾人和人類一樣,都是中等文明,它們不是銀河帝國的一員,和我們又挨得很近,所以彼此都想盡早鏟除對方,以絕後患。前線仗打的很激烈。”岑夜夢說。

“但是,高等文明根本不會對低等文明產生猜疑鏈,你所說的因為距離遠,導致觀測不到或者忌憚,這種說法是不存在的。”岑夜夢略微停頓,舉例說明,“你擔心街角的螞蟻窩發生技術爆炸嗎?”

“不……不擔心。”江燁突然明白了什麽。

“就是這個道理,宇宙中不同物種的巨大差距,是無法用時間彌補的。你給螞蟻一萬年,它也造不出火箭。我們努力一萬年,也沒法對宇宙中一些高智力種族產生威脅。”岑夜夢道,“這也就是我們為什麽加入銀河帝國,如果加入,我們還能喝點高等文明的湯,不加入,就隻是螞蟻窩而已。這有點像……狗依賴人。”

“唉!”江燁一聲長歎。

他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人類文明成了類似狗狗的存在。

在他小時候,還沒接觸到外星人,地球人的宇宙心態基本都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你也不用覺得難受,狗是人類最忠誠的朋友不是嗎?”岑夜夢道,溫柔地解釋,“銀河帝國有幾萬個種族加入,按照發展程度和發展潛力,劃分為超等文明,高等文明,中等文明和低等文明。我們屬於中等文明,這個檔次的種族最多,也是最中堅的力量,打仗和開拓邊疆都靠我們。”

江燁盯著天花板,沉默良久,忽然說,“我後天走。”

岑夜夢一怔,伸手捧著他的臉,“非得走嗎?我希望你住在我這裏。”

“得走,殖民地上百號人指著我吃飯呢。”江燁注視著她,語氣感傷,“這次走,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見你……”

“會有十年嗎?”岑夜夢皺起眉頭,一臉憂傷。

“十年?那特麽太長了!沒有那麽久,我估計頂多一年半載的吧,快的話幾個月。”江燁說。

岑夜夢咯咯笑了,“你語氣生離死別的,原來隻是出個長差。”

“我等你,早點回來找我。”她忽然神色認真地說。

江燁心頭一動,分明才認識兩天,為什麽感覺就像多年的戀人?

兩天一晃而過。

岑夜夢送江燁去了火箭發射場。

黎楠楠在發射場外等,目睹江燁和一美女抱在一起,美女梨花帶雨,最後依依惜別。

江燁站在門口,眺望美女的飛船離開,直到消失不見,才轉過身來走向黎楠楠。

“首長好!我準備回去了。”他說。

“臥槽可以啊?”黎楠楠很震驚地把火箭票遞給他,使勁拍他的肩,“這才來幾天啊,就泡了個這麽正的妞?想不到你還是這等人才?”

“唉,別提了,我答應她半年內回來。”江燁接過票,一臉哀愁,“回殖民地以後,我得玩了命掙錢,建火箭場。”

“好,預祝你成功,還有五分鍾火箭發射,跑吧。”黎楠楠微笑。

江燁一愣,拉起行李箱瘋狗似的狂奔起來。

發射前半分鍾,他終於到了自己的火箭房間。

幾天後順利返回,到達闊別已久的基地車。

從車窗看整個小鎮,還是離開前的熟悉景象。恍惚之中,他覺得過去在結點星的一周宛如一場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