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供持續了兩天兩夜。
邵萬一杯接一杯地喝濃咖啡，一根接一根地抽煙，給自己提神。馬倫也是一樣，每隔十分鍾一杯濃茶。
之所以毫不間斷地審問，是因為馬倫吐出來的消息都太過讓人亢奮，邵萬知道，如果不把他肚子裏的東西都問幹淨，自己是不會睡得著的。
審問室裏架了三台攝像機，還有兩個攝像頭同時記錄。
大部分時間，是馬倫對著鏡頭說話。
他的招供伴隨大量的咳嗽，大概之前審訊時被打出了內傷。
每當這時，邵萬就會要求：
“把咳嗽的那句話，從頭重說。”
遇到關鍵問題，馬倫還得動筆親自寫供詞。
他的手已經腫的像豬蹄子，指關節都是血痂，握筆相當艱難。為了不弄髒供詞紙，邵萬還專門給他準備了薄手套。
每寫完一張供詞紙，還需要印手印。
馬倫看看自己的手指頭，“長官，我沒有指紋了，被開水燙掉了。”
邵萬抓過他的手，看了一眼，“小拇指這不是還有指紋嗎？用小拇指印吧。”
每隔幾個小時，馬倫講到關鍵處，都會忽然停止招供。
“讓我跟老婆孩子視頻一下！”他大聲要求。
“別那麽多事兒，全招完了讓你們視頻個夠。”邵萬不耐煩。
“讓我跟老婆孩子視頻一下！”馬倫這時總會猛敲桌子，“讓我跟老婆孩子視頻一下！”
邵萬隻得妥協，出審訊室取回手機，讓馬倫和老婆孩子打兩分鍾視頻電話。
雙方其實也不聊什麽，看見對方就開始哭，哭過兩分鍾，邵萬立刻把手機收走。
漫長的招供終於結束。
馬倫肚子裏的東西全都倒幹淨了。
“怎麽處置我啊？”他疲倦地望著邵萬。
“怎麽處置你，我說了不算，得等總兵大人開口下令。”邵萬道，“給你個手機，先去牢房待著吧。你這樣的聰明人，應該明白，雖然之前承諾了招供就不殺你，但說不定還是會殺你的。命令下來之前，多和你老婆孩子打打電話，有什麽遺言都說說。”
……
牢房。
馬倫坐在角落，捧著手機。屏幕上是莎莉，眼眶紅紅的。
“他們放了你和孩子嗎？”馬倫問。
“我知道這麽說可能對你比較殘忍，但現在事情結束了，我告訴你真相吧。根本就沒有什麽孩子。”
“什麽意思？”馬倫愣住。
“那個孩子是電腦合成的，你沒有發現嗎，他隻會哭叫，一句話也不說。孩子的容貌是根據你的五官製作的，所以看上去會很像你。整套設備才三十萬。”莎莉道。
“騙我的？”馬倫呆愕，“你沒有生孩子？”
“當然沒有，我當時確實懷孕了，但是找不到你，我隻好把他流掉。我不想孩子生下來就沒父親，如果你當初沒走，說不定你今天真的有一個頭發金黃的可愛兒子。”莎莉皺起眉頭，“對不起，我騙了你。”
“你！”馬倫臉上頓時浮現出暴怒。
“你什麽你！你有什麽好生氣的，該憤怒的是我！你當年不也是騙了我！那天早上你說出去買水果，結果這麽多年都沒回來！你知道我找你多辛苦？你知不知道你把我的青春騙沒了！”莎莉也憤怒了。
馬倫像被紮了一下的氣球，表情頓時萎靡下去，“對不起……你現在還好嗎？還在當銷售員？”
“不，我實現夢想了。”
“你當警察了？”馬倫吃驚。
“派出所副所長。”莎莉說，“你失蹤以後，我就開始學習考試，兩年就考上了。”
“那他們威脅你，也是做戲？”馬倫難以置信。
“當然是做戲，頂在我頭上的手槍是橡膠道具，練空手奪槍用的，根本打不響。上麵通知我，讓我配合審訊，我說好。”莎莉道，“馬倫，我當年很愛你，但我現在不愛你了。不過我們感情一場，我還是很希望你能在牢裏好好改造，爭取早日釋放。”
“我還能去找你嗎？”
“別找我了，我已經有丈夫了，正準備要孩子。”莎莉再次流下淚來，和之前的流淚相比，這次像發自肺腑的哭，“你回來找我算什麽呢？破壞我的生活罷了。你去再找一個妻子吧，如果你能從牢裏出來的話。以後不會再見麵了，祝你幸福。”
“你現在的生活幸福嗎？你丈夫……他是好人吧？”馬倫努力擠出笑容。
“他是個工程師，修軍艦的，工作很忙，收入很高。我們剛搬過家，400平米的大平層，貸款頂多兩三年就能還清。他的工作經常出差，每次出差回來，都給我帶小禮物，當地特產，或者一束花。對我也很溫柔，我們甚至沒有吵過架。”莎莉說，“好了，我這兩天睡眠很差，我要去補覺了。”
“再見。”
“沒有再見了，祝你幸福吧。”
通話斷開了，屏幕變黑。
……
哈爾星，某派出所。
莎莉一臉疲憊，從審訊室走出來，抱起坐在椅子上看動畫片的小孩。
一名警員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這孩子……不是馬倫的嗎？”
“是馬倫的。”莎莉慘笑。
“那你為什麽要騙他？”警員吃驚。
“從他失蹤的那天開始，他就和我沒有關係了。這個孩子我是為了自己生的，不是為了他生的。”莎莉說，“孩子現在還小，我不希望他長大了以後，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馬倫不出現，我可以給孩子營造一個完美的父親形象。”
警員默默點頭，“您辛苦了，請回家休息吧，所長給您批了三天的假。”
莎莉點點頭，抱著孩子走出警局大門。
……
邵萬打開牢房門，看向牆角的馬倫。
“總兵大人發話了，暫時不處置你，給你個機會，後續還有一些工作需要你配合。”邵萬說，“為了你老婆孩子，也為了你自己減刑，希望你盡全力。”
“夠了，別欺騙我了。莎莉把事情都給我說了，孩子是假的，她也是演戲。我這輩子唯一的掛念沒有了。”馬倫絕望地望向天花板，“給我一槍子，比什麽都利索。”
“她騙了你。”邵萬笑了。
“我知道。”
“我是說，她最後騙了你。”
馬倫扭頭，冷冷地盯著邵萬。
“稍等我給你看哈爾星那個派出所的監控，你親眼看看老婆孩子。”邵萬道，“那孩子做過基因測序，千真萬確是你的，而不是什麽電腦合成的產物。”
“夠了，我受夠了你們這種把戲。”馬倫垂下頭去。
“莎莉之所以騙你，是因為她不希望你回去。她不希望孩子有一個殺人犯的父親，你懂嗎？”邵萬說，“但是你想一想，如果你戴罪立功，重新做人，甚至攢一筆錢回去找她，光鮮亮麗地出現在她麵前，對孩子隱瞞你的過往，她說不定會接納你。”
“我怎麽相信你？你給我看監控視頻，可視頻也能造假。你們有各種設備，造一個虛假的視頻有什麽難？”
“這個簡單，去哈爾星的旅遊專線已經開了，票錢不貴，讓你回去一趟，親自見見老婆孩子。”邵萬說，“但是，會有警員全程押送你，你別想逃跑。你隻能在遠處，很遠地看一眼她們，不能讓她們發現你，不能打擾她們的生活。莎莉對你說那個孩子不存在，你隻要見到那個孩子，就能證明她在騙你。”
“好，如果能讓我遠遠看一眼她們，我就和你們合作。讓我做什麽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