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世紀以前,銀河帝國空軍有一種製式戰鬥飛船,名叫鷲。鷲有高速識別環境信息的武器係統,可以在離地50米到一千米的高度超音速巡航,攜帶60顆共600公斤高爆炸彈和18000發航炮子彈,火力全開的情況下,一次性可以夷平上千畝的常規城市,所過之處火海衝天,連石頭都粉碎。”

“每台鷲的駕駛員隻一個人,但出動時往往十台鷲一個小隊。這種鷲小隊,是當時占領外星球的最常見部隊,每年生產四億八千萬台,填滿了各星係部隊的庫房,就像你在大型碼頭看到成千上萬一模一樣的車。”

“當時攻打的幾個外星種族,都有一定的科技水平。它們無法在太空中戰勝銀河帝國的艦隊,隻能在自己的母星陸地建立對空打擊係統。例如著名的永年星,星球大小和地球差不多,黃褐色的荒漠山地是最常見的地形,外星土著總共在這些荒漠山地中修建了16億四千萬個電磁炮台,隱蔽在地下,炮口朝天。平時蓋著土黃色的掩護布,鷲一出現,揭開布就拚命射擊,炮彈速度可以達到3000米每秒,射速每秒十發。這些隱蔽的炮台往往成群聚集,那是一種暴力到摧毀一切的對空火力,火蛇騰空,聲響如雷。”

“在這種熾烈密集的火力網下,鷲式飛船的戰損數量,是每年一億兩千台。被打中的鷲往往淩空爆炸,駕駛員會化作一陣血雨,接著被烈焰蒸幹,像飛灰似的消散在震天動地的炮火聲中。也就是說,每四個駕駛鷲征戰的飛行員,就有一個會犧牲。”

“當時已經有遠程控製艙,但技術不成熟,價格很貴。死一個飛行員,撫恤金是一千兩百萬,而在鷲上安裝遠程控製係統,價格是三千萬,而且性能無法保證。因此軍方選擇讓真人上戰場,一來省錢,二來緩解人口過剩,三來加快擴軍速度,製造遠程控製艙需要時間,招募血氣方剛的小夥子簡單培訓後塞進鷲裏,時間上方便的多。”

“當時的士兵們也理解支持軍方的決定,他們說祖先的戰鬥死那麽多人,我們宇宙人難道怕死?還有人說拿人命換時間,是迫不得已,是必須流的血,如果不能立刻在星際戰爭中取得一連串勝仗,人類會徹底喪失在銀河係立足的機會,其後果是全人類不能承受的。”

“有個孤兒17歲時謊稱成年,報名參軍上了戰場,負責飛鷲。”

“第一仗,他分到的隊伍就被敵方火力擊中,隻活了他一個。作為新兵蛋子,他居然第二天就升了隊長,隻因為隊友死光了。此後五年時間,他數不清多少次衝入璀璨的炮火中,帶著隊員們不停地衝鋒陷陣,很多新認識的戰友死了,一些並肩作戰過很久的老夥計也死了,他也受過重傷,但都命大活了下來。清明節時他胸前掛滿勳章去烈士陵園,看老夥計和新兵們的骨灰盒,總會心生感歎,就算一棵小樹燒成的灰,也比這些人的骨灰多。”

“一次征討新星球,他的飛船被擊中,但沒爆炸,而是墜落了。”

“外星土著抓住了他,非但沒有處死他,反而給他提供食物和藥品,還挖了土洞給他住。”

“這讓他深感意外,這些外星土著和軍方宣傳不一樣,不是什麽見人就吃、野蠻成性的低等種族,反而淳樸善良。他親眼見到外星人團結作戰,開談情說愛的聚會,伏在死去族人身上哭。一些外星人小孩還會把故鄉的小花送給他,花莖嫩綠地讓人想起春天。除了長相不同,這些外星生物和人幾乎一模一樣。”

“陸陸續續有一些人類戰俘被送來和他一起生活,他和同為戰俘的一個姑娘互生情愫,他們偷偷體驗到了很多美好的事情,人生中第一次異性擁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男女關係,還有真正的愛情,他們約好如果安定下來就結婚。”

“戰俘生活居然過了兩年多。終於有一天,一個外星土著軍官過來,給了他一台設備。那台設備可以和星球軌道上的人類軍艦通信。”

“已經好多天沒打仗,雙方正處於休戰期。外星土著想趁機把人類俘虜送還回去,畢竟養一群俘虜也是很耗資源的。人類方麵當然同意。”

“雙方約好了時間地點,並約定絕不在換回俘虜時交火。”

“戰俘交換日當天,他拉著女朋友的手等待,兩個人手心全是水似的汗,他們因為憧憬和幸福而激動發抖,提前一個小時就開始仰望天空。但等來的不是飛船,而是地毯式轟炸。”

“上萬顆高爆燃燒彈從雲端墜下,火流四處迸發,閃光仿佛太陽破土而出,附近的外星陣地全被摧毀,幾個團的外星兵燒為焦炭,屍體碎塊在天上飛。所有俘虜都被驚呆了,人類軍方竟然背棄承諾,發動無恥空襲。”

“可即便如此,人類俘虜還是被外星兵塞進最底層的掩體裏,因此在鋪天蓋地的轟炸中活了下來。轟炸過後,人類部隊降落,不停地掃射,殺死殘留的所有外星兵,把俘虜們從掩體深處救出來。”

“他踩著血水從掩體最底層走上去,看到滿地的外星土著屍體,這些外星土著在過去兩年保護他、養著他,不殺之恩已大,還有七百多天的養育之恩。那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扮演的是什麽角色,可恥的侵略者,背信棄義的殺人犯!發動轟炸的那些兵和他是一類人,他五年的軍伍生涯,曾無數次冷血地摁下發射鈕,把逃跑的外星人打成一團團血漿。”

“他衝救援隊軍官吼叫,為什麽做這種背信棄義的事,為什麽趕盡殺絕?軍官不屑地回擊他,被外星人養了兩年就忘了娘?真的以為外星人會無緣無故對你好?無非是想祈求和平,或者養著你們當籌碼!打仗是你死我活的,兵不厭詐,一個立功無數的人怎麽能如此幼稚?想想你死去的戰友!是被這些惡心的外星貨打下來的!”

“他說不是這樣的,這些外星種族有文明,他們比我們有道德!軍官說那還真是可惜,如此有文明有道德的外星生物,已經快要滅絕了,讓我們緬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