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大的打擊還在後麵，當他回到人類社會，發現一切都變了。”

“兩年的時間，軍隊已經換了作戰模式和武器，脫胎換骨的大變革。九成九鷺的流水線都拆除了，鷺曾經是軍隊的中堅力量，如今卻被打入冷宮，被充當占領地區的勤務車使用。鷺的飛行員紛紛轉行學新武器，年輕人尚且能學，年老體衰的老兵卻很難跟上時代。”

“他年齡不大，但飛了五年鷺，當了兩年戰俘，渾身傷病，已經沒有**駕駛新的軍機。他曾經是部隊裏威嚴的龍虎，短短兩年後卻如同無人問津的棄婦。”

“最可怕的是，軍隊公布了一個驚天秘密：許多兵其實並非人類，而是人造人！”

“人造人的身份卡都進行了標注，他也領到了新的身份卡。來到這世上二十多年後，他終於知道自己不是什麽孤兒，壓根就是一個產品。”

“人造人士兵的總數並不多，隻占2%，這些人造人立刻遭到各種不公平對待，隨之而來的就是各式悲劇。”

“他的一個人造人戰友退伍回家，去找未婚妻，帶著整整一提包的退伍費，這些退伍費足夠他們開家餐館之類的店，一起經營幾十年，未婚妻今後可以擺脫公司數不清的會議、煩人的打卡和色迷迷的上司，美好生活近在咫尺。但萬萬沒想到，未婚妻對他態度大變。她說我曾經愛過你，但我無法說服自己嫁給一個實驗室產品，我已經有了新的男朋友，我們就此別過吧。”

“那個戰友出生入死的行伍生涯，每天都把未婚妻的照片帶在身上，最後照片幾乎磨掉顏色，她是真正的摯愛和信仰。確認一切都無可挽回後，那個戰友爬到未婚妻工作的公司大樓天台，把退伍費十幾捆大額鈔票撒出去，自己從78層的高度一躍而下。”

“幾乎所有的人造人戰友，回到社會後都舉步維艱。住在貧民區的人造人，走在街上會被小孩扔石頭，砸的頭破血流。大多數公司不接受人造人的求職，高管和老板們覺得人造人技術不可靠，說不定招進來的人造人員工會突然發瘋，或者是敵手公司派來的商業間諜。就連互聯網都歧視人造人，他們注冊了婚戀軟件的賬號，想找個男朋友或女朋友，結果手機整日震動，全是一些羞辱性的私信。”

“他自己被送去一顆偏遠星球的軍人療養院。他陷入巨大痛苦中，他曾經堅信不疑的信仰完全崩塌，他的三觀徹底粉碎。有時候他一連好幾天不睡覺，僵屍似的站在鏡子前，眼也不眨地凝視自己。有時候他又會突然地大哭和大笑。”

“這樣的舉動當然會被送進精神病人區，但他明白自己不是精神病，隻是陷入心理上的難關走不出去。他不明白過去的出生入死都是為了什麽？他為人類流血，人類卻厭惡他，他屠殺了成千上萬的外星土著，外星土著卻收留了他。他還帶著外星土著小孩送他的一株花，花莖曾嫩綠地讓人想起春天，如今卻幹癟地像死蚯蚓。送花的外星小孩都已經被殺掉了，屍骨無存。”

“他發現精神病人區，人造人的比例高達七成。大家都有相似的經曆。隻不過有些人是真瘋，有的人像他一樣，隻是思想上的重壓無法解脫。他們尋求走出來的辦法，一開始試著逃避，逃避的方法當然是尋歡作樂。雖然他們是醫院裏關押的瘋子，但他們有軍功章和大額退伍費，有些人造人的級別甚至抵達師團長，在軍人療養院這種地方，他們依然地位崇高。所以他們一開始搞到了煙酒，吞雲吐霧又酩酊大醉，之後又和美女護士們搞在一起。”

“但長期的尋歡作樂後，他們發現心頭的陰霾依舊揮之不去。舉杯澆愁愁更愁，美女護士私底下和男友電話聊天時，也會低聲譏笑他們是有錢的實驗室小白鼠，自以為是人的怪物。”

“他們立刻放棄了奢靡享樂，轉而閱讀大量書籍和文件，一天十幾個小時研究整個宇宙。”

“通讀過整個圖書館後，他們的思想徹底進化。所謂的人類戰爭根本無義戰，野蠻的外星種族隻是醜化宣傳，真正的現實是，文明善良、隻想在自己星球上安靜過日子的外星土著遭到人類的無恥入侵，人類才是星際病毒，最關鍵的一點，真人和人造人的矛盾不可調和。人造人必須通過暴力手段取得優勢地位，從而改變現狀。”

“之後就是著名的二十日戰爭，人造人大規模起義，劫持軍隊武器。起初十天連戰連捷，第十一天起遭到人類軍隊反撲，到第二十天起義徹底失敗，人造人被血腥鎮壓。幸存的人造人起義者逃亡去宇宙深處，建立起銀河分裂聯盟，發展到今天，已經和四十多個外星種族締結合約，米爾人隻是其中一個。”

蛇講到這裏忽然停住。

江燁端起桌上一杯水，喂給她半杯。

“故事講完了，您怎麽想？”蛇問。

“這是誰的故事？銀河分裂聯盟創始人？”江燁麵無表情。

“不，是我丈夫的故事。”蛇說，“那個被外星土著俘虜，和人造人私定終生的小姑娘，就是我。這個故事，百年來我是頭一次講。”

“講的很好，所以你的意思是？”江燁眯起眼。

“我希望您能加入聯盟。”蛇認真地說。

江燁努力憋笑。

“日後人造人勝利掌權，您可以作為功臣，封地擴大到半個銀河係。”蛇皺眉。

“這算什麽？我是秦始皇打錢的現代版？怎麽不封我做海陸空三軍大元帥？”江燁終於忍不住樂了。

“我在和您認真地談條件。”蛇慍怒。

“我知道，你講的很認真，我也聽的很認真。”江燁恢複嚴肅，“我理解你們這一代人造人的悲憤，你們的流血犧牲沒得到應有的回報，這的確是鐵打的事實。但是，你們後來的選擇我完全不認同。你們如今做的事情，正是徹底瓦解過去全部意義的昏招。換句話說，你們自己把脖子伸進了繩套裏，又自己踢掉了椅子。現在你們手腳亂舞地在空中掙紮，還讓我也把腦袋套進繩子裏，你覺得我會照做嗎？我不是聰明人，但也沒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