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皇帝一向對蕭寰頗是慈愛,那是他第一次這樣教訓蕭寰。
蕭寰沒說話,轉身就氣衝衝地跑了出去。
那之後,父子二人再見麵,便是兩個月前蕭寰回京。
聽皇帝提起當年之事,蕭寰沉默片刻,道:“兒臣知曉父皇的難處。”
皇帝看著他,少頃,微微頷首。
“你知曉便好。”他說,“你如何說服了子茂,朕也不問,不過他畢竟是你的兄長,日後對他善待些。”
蕭寰看著皇帝。
“父皇何意?”
皇帝看著他,意味深長:“朕不願分割兵權,你以為真的隻是為了戍邊麽?”
蕭寰明白了他的意思。
“父皇知曉,兒臣無意爭奪天下。”少頃,他說。
他的神色認真,皇帝沒有慍怒,卻是一笑。
“你還是那樣,總想著世間有一個能讓你拋下一切的地方。”他說,“你已非孩童,當知曉無論何人繼位,必然都會忌憚你,你就算想躲,又躲得到何處?”
蕭寰忽而想到了荷花池的那邊。
虞嫣望著他,欲言又止,朝著他擺了擺手……
“父皇就是知道如此,才讓兒臣大權在握,是麽?”蕭寰道。
皇帝笑了起來,氣卻有些不順,咳了起來。
蕭寰將他扶住,替他拍了拍背。
“子昭。”皇帝緩過來,道,“朕已時日無多。”
蕭寰看著他。
皇帝目光深深:“路全在你的麵前,朕知道,你最會選對的那條。”
明德十年,仲秋剛過之後不久,京城中的人們就接連聽到了兩件令人震驚的消息。
兩件都與廣陵王蕭寰有關。
第一件,是他回朔方去了。這次離去,與進京時不同,他沒有聲張,甚至朝廷和宮中的人,都是在他離去之後,才知道了消息。
第二件,在蕭寰離去之後,廣陵王妃滕氏突發暴病去世,享年二十二歲。因蕭寰已赴朔方,皇帝令宗正蕭禺代為主持喪事。
對於第一件,無人不覺得惋惜。雖然廣陵王這次回來有兩個月,但頭一個月,他去了東巡,第二個月,又去了廣陵國,京中無論庶人貴胄,能見到廣陵王的機會寥寥無幾。沒想到蕭寰就露了幾次麵,下次回來也不知是什麽時候,頗是讓人沮喪。
至於第二件,眾人的反應恰恰相反,簡直普天同慶。
因此廣陵王妃的身份,這喪事辦得頗是低調,隻在王妃生前所住的宅子中發喪。而她的靈柩也沒有葬到皇家的陵園裏去,而是在京郊尋了一塊地下葬。
據說從此之後,那宅子的仆婢全都遷走了,原宅大門落鎖,從此封存。
蕭寰離開之後,虞嫣又回到了一個人的生活。
她發現自己已經有些不習慣。
蕭寰離開的第二天,她在自己**醒來,懶洋洋地走下樓之後,看到空****的廚房,才猛然意識到從今以後不會有人給她準備早餐,也不會有人幫她收拾屋子了。
沒人做就沒人做,又不是不會做。
她重新把麵包從冰箱裏拿出來,卻發現已經過期了。
把麵包扔掉之後,她倒了一杯牛奶,煎了兩個雞蛋。
房子裏太過安靜,她打開音響放音樂,卻覺得聽得一點也不起勁,片刻,打開電視。
早間新聞裏,主持人正一本正經字正腔圓地講著社會新聞,虞嫣突然覺得感覺對了,把聲音調到最大,然後,端著盤子走出露台。
空氣已經有一點涼意,荷花雖然少了些,但仍然開得漂亮,點綴在碧綠的荷葉之中,隨著風微微擺動。
虞嫣一邊吃著早餐,一邊看著荷塘。
昨晚,她坐在池子邊等了很久,直到確認蕭寰真的不會再從裏麵冒出來,她在回到屋子裏。
雖然這一天她等了很久,但等來了之後,她又覺得這並沒有什麽可開心的。
是因為沒人給你做飯掃地吧。
虞嫣默默地想。
收拾了餐具之後,虞嫣無事可做,又走到蕭寰住的三樓。
她上次來的時候,還是蕭寰到這裏的第二天早上,她上來找人。一個月不曾踏足,虞嫣走進去的時候,竟有點小心翼翼,仿佛自己將要探索的是什麽秘境。
房間裏靜悄悄的,一切仍如原樣。
被子仍是疊成長條形。蕭寰甚至把他穿過的衣服都洗好了,掛在了陽台上。
其他地方,都是他的風格,收拾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
衛生間裏麵,他用過的牙膏牙刷和毛巾都在。這些本來就是給客人用的,用完了就能扔。虞嫣想把它們丟到垃圾桶裏去,才伸手,又縮了回去。
扔了還要自己倒垃圾,算了吧,讓它們待幾天。
虞嫣想著,走了出去。
她給茉茉打電話,讓她把張阿姨叫過來,像以前一樣定期給她收拾屋子。
“嫣嫣,這陣子都是你在打掃麽?”張阿姨過來做清潔的時候,看著四周,有些不敢相信,“怎麽這麽幹淨?”
虞嫣麵不改色心不跳,笑眯眯:“是啊。”
幾天後,嘉匯城拍的那支廣告做好了。
虞嫣正好在公司裏,安綺在投屏上給她看了樣片。
這片子拍得很是唯美夢幻,光影流動,她穿著長長的裙子,在五光十色的燈盞和人群中穿行,四處顧盼,像在尋找什麽。
沒多久,一個身影驀地出現在麵前。
蕭寰站在那裏,少頃,他轉過頭來,目光熠熠。
虞嫣坐在沙發上,在他的臉出現在麵前的時候,怔了怔。
那熟悉的目光投來,仿佛是在看著她。
隻露了這麽一張臉,就值了那塊表。
虞嫣心裏嘖嘖地腹誹,眼睛卻一直盯著屏幕,唇角翹起。
“寰哥這條件,嘖嘖……”成聰在一旁感歎道,“雖然是比不上演員,但悟性是真好,要是能培養培養,肯定紅。”
安綺瞥了瞥虞嫣:“他真的回家了?”
虞嫣點擊重播:“嗯。”
安綺甩了個白眼。
“你可真是,”她不滿道,“屁的姐妹,說好的幫我勸他入行呢?”
虞嫣看著屏幕:“他不願我有什麽辦法。”
“安姐,我也覺得寰哥是個淡泊名利的人。”成聰插嘴道,“看他打扮和說話就知道了,學究氣質,肯定是沒事就看書研究學問,連狗仔隊是什麽都不知道。”
說著,成聰感歎不已:“富貴閑人就是好,什麽都不用管,美滋滋。”
當然,蕭寰離開,最失望的還是茉茉。
她看著屏幕裏的蕭寰,一臉鬱悶:“寰哥怎麽走了之後連微信都不回了,是不是換號了?”
成聰也道:“就是,也不跟我們開黑了,我在微信上叫他他也不理。”
兩人都看著虞嫣。
虞嫣裝出一臉無辜。
“看我幹嘛,”她說,“我也不知道。”
“他不是你表哥麽?”茉茉道。
“遠房表哥,”虞嫣道,“什麽叫遠房,就是不見麵連個微信都不會發的那種。你們也別找他了,他說不定跟我一樣不知道上哪兒出國玩去了。”
“出國?”茉茉有些詫異,“寰哥也會出國?”
“他為什麽不能出國?”虞嫣反問,愈發鬼扯得過癮,“你們別以為他真的清心寡欲,要是玩起來,就跟打遊戲一樣,比你們想的還厲害,女朋友也不知談了多少。”
茉茉愣了愣:“寰哥有女朋友?”
虞嫣眨眨眼睛,繼續加料:“你該不會以為他沒有?他連婚都結過了。”
茉茉一臉震驚。
虞嫣看著,心裏不由得意。
“寰哥原來這麽會早熟麽,才二十三歲就結婚?”成聰也覺得不可思議,“他上次跟我和茉茉打聽你緋聞的時候,我都覺得他純情得不可思議。”
“緋聞?”虞嫣一愣,“什麽緋聞?”
直到回到家裏,虞嫣仍然回味成聰和茉茉說的話。
好個蕭寰。
她啼笑皆非,麵上一副對她的事完全不感興趣的樣子,原來在背後跟別人打聽她談過什麽男朋友。
——“你們這裏的人,幾歲成婚?”
虞嫣想起了蕭寰曾經問過的那些問題,越想越覺得詭異。
他是從哪裏知道自己的那些緋聞的?電視上?
她思考了一下,覺得不太可能。他整天看的都是那些新聞和軍事時政類節目,她那些花邊也不會上電視。
那就隻可能是上網了。
虞嫣的目光在屋子裏巡視著,突然停在了沙發的平板電腦上。
自從虞嫣教會蕭寰用這個東西,它的使用頻率顯然變得很高。虞嫣打開來,調出他最近使用的app,果不其然,是瀏覽器。
上麵的幾個網頁,都是他離開之前留下的,虞嫣看了看,都是些新聞上出現過的地名和事件的解釋。
虞嫣想了想,又找到曆史記錄,點開。
一條一條看下來,虞嫣隻覺自己在看小學生十萬個問什麽,天文地理無所不包。
她翻了好一會,正當覺得自己大概想多了的時候,忽然,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虞嫣愣了愣。
往下拉,隻見關於她的條目排了長長的一串,從簡介到新聞再到圖片視頻,什麽都有。
傻瓜。
虞嫣又好氣又好笑,心中卻是覺得一陣圓滿,望向外麵的荷花池,得意地露出微笑。
什麽正人君子,還說她腦子裏成天想著男女苟且,自己還不是一樣愛打聽別人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