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口水的餘波

“咚!”

“咚!”

旁邊相繼傳來兩聲重物倒地的聲音,我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當然……不算。小喬同學,讓我來好好給你上一課,雖然廣義範圍內的間接接吻,是指某樣物品在被人物a用嘴唇接觸後,又再次被人物b用嘴唇接觸。但在狹義範圍內,就是一定要吃到對方的口水。剛才我隻是把帶了我口水的果汁噴到你臉上……好吧,嘴上也有,可是你根本就沒有吃到對不對,所以……”我卡住,聲音一下子顫抖起來,“你在幹嘛?”

他動作頓了一下,然後收回剛才還在兩片薄唇上來回滑動的舌頭:“噢,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覺得嘴唇好幹,所以想用口水潤潤。”一秒之後突然啊了一聲,然後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可憐兮兮的表情看著我:“阿耀,現在我是不是……吃到你口水了啊?”

我鬆開捏得死緊的拳頭,端起他前麵那杯橙汁,話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程、大、學、生,你當這杯東西是拿來裝飾的還是幹嘛的啊?嘴唇幹你不會喝這個潤啊!難道你就不知道口水隻會讓你的嘴唇越來越幹這種常識嗎?!”看到他又揚起眉我低喝一聲,“住口!不要拿果汁被我弄髒了當借口,我剛剛根本沒噴到這邊!”

被我截住話頭,他委屈地看了我一眼,不滿地撇嘴:“第一次看見受害者沒嫌棄,始作俑者還那麽多意見。”

我愣了一下,這個,好像……的確是這麽一回事,但想到事情的源頭,我繼續理直氣壯:“可是如果不是你突然把頭湊過來,我也不會全噴你臉上,隻會噴到玻璃窗上啊!”

他更委屈了:“我怎麽知道你有這種受到刺激會噴水的特殊癖好。”

我氣樂了:“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好不好,每個人都會啊!”

“每個人都會?可我從來沒見過我身邊的人會噴出來,他們隻會吞回去……恩,然後就嗆到了。”

我看著他沉吟的模樣,覺得很奇怪:“他們是不是有問題,寧願被嗆到也不噴出來,那種感覺很難受的啊,我就受不了。”

“所以,我一直以為人在喝水時受到刺激隻能被嗆到啊,原來……”他望著我笑,“阿耀,你又幫我解決了一個不解之謎呢。”

我怔在那裏說不出話。程喬對我笑的時候微微眯了眼,原本就上挑的眼尾更加往上,流暢嫵媚的弧度,像畫了深深的黑色眼線。明明是這麽妖氣的眼睛,可臉上偏偏是一副純真無害的表情,明明是這麽矛盾的組合,可就是……好看得讓我移不開視線。

“你們在幹嘛呢?”清冷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我驚醒般抬頭。

之前隔著玻璃窗和寬闊的道路這段距離,阿淺的臉我並沒有看清楚,現在近在咫尺,不得不說我真的被震到了。額前的劉海被汗水濡濕,往常風情萬種的栗色過肩卷發此刻看上去略有點淩亂,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麽,我看著這張幾乎算是化了濃妝再加上因為之前激吻而浮現的紅潮、而使得本來冷豔現在看上去卻過於豔俗的臉,真的有種想仰天長笑三聲再拍下她的照片留著日後好翻底的衝動,但她出現的時機是如此的及時,以至於不經意間就迅猛地阻止了我繼續丟人下去的嚴峻事態,而我從被幼兒園的小朋友搶過三個蘋果後就一直以“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為人生格言……於是,最終我還是按捺住了心裏的蠢蠢欲動。

為免程喬又口不擇言地說出“沒什麽,我們剛剛就是互吃了口水而已”這種歧義鮮明的話,我不容反抗地舀了滿滿一勺榴蓮西米塞進他嘴裏,瓷勺磕到他牙齒發出動聽的脆響,看著他皺起的五官我甜甜地笑了一下,然後才對站在旁邊的阿淺說:“就是聊聊天而已。沒想到小喬這麽喜歡吃榴蓮。”

“哦?聊天聊到水漫金山覺得不過癮,所以還來個現場實踐?”阿淺狀似恍然大悟,然後把手裏提的東西放下,纖纖玉指指了指靠近玻璃那側的桌子。

這話的諷刺程度完全不亞於已經立誌當丁克的小羽突然告訴我她現在已經懷孕三個月。我僵著脖子看過去,慘不忍睹的桌麵直接把我打回原形,很好,剛才竟然忘了收拾犯罪現場。我立刻抓起毛巾一邊擦桌子一邊幹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喝水的時候最受不了刺激了。”擦完把毛巾遞給已經站起來的阿秀,順便指責阿淺一句,“你走過來怎麽都不把雲姐扶起來!”

她坐在我旁邊,輕描淡寫地掃了雲姐一眼,微微笑道:“我以為雲姐今天工作太久,是嫌腳酸了才坐在地上休息一下啊。”

我其實很想提醒她,人累了要坐下來休息的第一個選擇應該是椅子,這是常識。但很顯然阿淺說得對,雲姐作為一個“甜品甜品”用兩千五百塊人民幣養著的服務員,工作時間裏她隻有一個選擇,那就是站著。

這時候地上的雲姐已經堅強地、默默地、迅速地自己站了起來,我讚賞地衝她豎了個大拇指,結果她隻是怨念地看了正在專心喝甜品的程喬一眼就奔了。

美色當前,同性皆渣。好,我忍。

“嘖~”我小心地戳了戳阿淺灑滿金色閃光粉的肩膀,“看來這新男朋友在你心裏分量還挺重,第一次見你打扮得花枝招展跟天雞下凡似的。”

她挑了挑眉:“我哪有新男朋友?”

真是稀奇,向來毒舌計較的大律師竟然沒對我的用詞大發雷霆。我湊近點看她緋紅的側臉和長得離譜的假睫毛,壓低聲音問她:“我說,你到底抹了多少腮紅啊?”

她斜睨了我一眼。

我得意地搖著腦袋:“還想抵賴,就剛剛跟你在外麵激吻那個啊,巨人的身高,雖然五官看不清楚,但是就衝他一臉的黑胡子我都知道他肯定崇拜馬克思。”

“那是tony,但他不是我男朋友。”

還有個英文名?但現在就算是俄羅斯名我都怒了:“不管是tony還是湯波娃,我和小喬都看見了,普通朋友難道還能做出當街深吻這種傷風敗俗的事?”程喬立刻很配合地點頭,我滿意地轉回頭,繼續說,“有本事你跟小喬也來一下啊!那我就信了。”

程喬捂著額頭長籲短歎:“阿耀,你不能這麽……這麽糟蹋我。”

阿淺慢慢地勾起一個笑:“難得從你嘴裏聽到傷風敗俗這個成語,不過很抱歉,我早就和他分手了,所以還真是朋友。”

我有點反應不過來:“早就?你早就和他在一起了?可我們怎麽都不知道!”

她支著下巴想了一下:“沒有啊,小羽她們都知道,原本要告訴你的,隻是那時候你去上甜品課了,所以沒見過他。tony是法國人,來中國體驗一下異國情調,後來他回法國我們就分手了。沒想到剛剛在市中心又碰見他,就順便送我過來咯。”

“原來是這樣,”回想當時場景,我咂舌,“可是都分手了你怎麽還能跟他那麽激烈?這條街是露天的好不好?”

“一不小心衝動了一下,又沒到擦槍走火的地步,怕什麽。”

“可你不是說他走了嗎,怎麽又碰到?”程喬看來很善長抓重點。

“哦,因為他回到法國以後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中國這個國家給深深地俘虜了,連帶著在家鄉看哪裏都不順眼,想來想去覺得還是中國好,不僅山好水好人民好,就連空氣都帶著股香甜的味道。”阿淺唔了一聲,“我沒記錯的話,他好像說了以後就在中國常住。”

“有沒有搞錯!在我心裏,法國就是他形容的這樣啊,香榭麗舍大街上法式甜點和香水的味道難道不該比任何東西都要更甜更香嗎?!”我激動地喊了出來,喊完心裏突然有點不踏實,“我這種和他不約而同的觀點……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崇洋媚外吧?”

程喬安慰我:“不是,你隻是習慣成自然,自然成麻木。”

阿淺嗤笑一聲,“小喬說得對,等他在這裏住久了,明白過來這裏的人究竟好到哪種程度、空氣裏又究竟混合了多少種致癌的香料之後,到時候就算是國家主席求他,他也不敢在這裏住了。”

我緘默,雖然這話不怎麽中聽,但這也是事實。像之前在網上看到的一則反響很熱烈的“中國所有安全食品清單”,我抱著“以後果斷隻吃這些”的想法興奮地刷新了三四次,結果上麵還是一片空白,原本以為是電腦出故障,正想關機重啟的時候腦子卻一下子猶如醍醐灌頂。

現在的中國,哪裏還有什麽食品是安全的呢?

“可是,小秦,那個tony,他應該是為了你才留在中國的吧。”程喬眨巴眨巴眼睛,他一直稱呼阿淺為小秦。

阿淺笑得極燦爛:“小喬哥哥,你話太多了,信不信我把你的事都給耀耀抖出來?”

程喬立刻扭過頭做事不關己狀。

我瞬間興奮了!雖然對絡腮胡巨人沒什麽好感,可是我沒想到他竟然可以這麽癡情,為了阿淺甚至願意冒著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毒死的風險願意移居中國,雖然他其實對我們這裏的國情並不太了解,可我還是被感動了!但我興奮的引子不是他,而是小喬哥哥!

我涎著臉勾住她的脖子:“親愛的淺淺~有什麽小喬的料要專門抖給我啊?”

程喬一臉緊張地看著阿淺,我也看著一臉緊張的程喬,心跳快得幾乎要爆表,覺得即將有什麽驚天大料要在我頭頂砰地一聲爆裂開來,化成細流滋潤我久未能八卦的身心。

阿淺悠悠地喝了一口我喝過的橙汁,慢吞吞地開口:“其實,小喬他……”

這時候我幾乎都能看到程喬臉上不多的血色正以一種可見的速度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