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足,赤發,雪膚……
旖旎的燈色下,數名風姿綽約的夷女正在翩然起舞。
門外大雪紛飛,蒼茫一片,門內卻聲色犬馬,醉酒笙歌。
金老七坐在一張鋪有虎皮的大椅上,懷中還抱著一位嬌滴滴的美人,為他捧酒獻果,親昵極了。
自十二連環塢創立至今,還從未有哪一位龍頭老大能有他今時這般風光。
蓋因天下水道至少已有九成為他所把控,還包括諸如太湖、洞庭等幾路水寇要聽他差遣,簡直比當皇帝還要來得自在。
今時今日,天下黑白兩道的豪雄得巴結他,各路官府鄉紳也要討好他,他豈能不快活。
但現在的金老七,已有數天未曾合眼了。
他當然也收到了李暮蟬即將回返中原的消息。
而在得到消息的同一時間,這位叱吒江湖的水道之主,便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了水寨,同時還命七十二路舵主即刻率領手底下的精兵強將回防水寨。
不但如此,金老七還花費大價錢招攬了不少江湖上的殺手、狠手,尤其是近些年聲名鵲起的後起之秀。
這些人都是渴望揚名的,自然也能將生死置之度外,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沒領教過李暮蟬的手段,不會退縮畏懼。
現在這處位於長江水道上的水寨已被他布下天羅地網,設下層層關隘,任誰膽敢硬闖,都絕無生路可言。
但即便金老七已絞盡腦汁,使盡渾身解數來防備那個男人,也還是睡不著,不敢睡。
他的眼裏充斥著一條條細細的血線,眼窩凹陷,麵頰緊繃,哪怕有美人坐懷,美酒入喉,也絲毫不見半點享受。
金老七是了解李暮蟬的,這個人或許早在放出消息之前就已經回到中原了,說不準現在正暗中注視著他。
所以,他豈敢入睡啊。
這些天就連解手他都不曾出過這間廳閣,從未有半刻放鬆警惕。
“坐擁這等潑天權勢,如今卻被一個人嚇得惶惶不可終日,真是可悲,可笑,可憐。”
聲音是從燈色照不到的一角陰影中響起的。
幔帳之下,一個麵有微須的灰衣劍客正抱劍而立,仿佛與黑暗徹底融為一體,唯有一雙冰冷無情的眼眸靜靜注視著這一切。
金老七麵無表情地道:“你說得不錯。但你不要忘了,我這個可悲之人,可笑之人,可憐之人,是一個能給你三萬兩黃金,讓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的人。”
劍客則是看向外麵的漫天飛雪,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又何苦背叛他?”
金老七手裏的酒杯砰的碎裂,嗓音也低沉下來,冷聲道:“與其說是背叛,倒不如說我從來就沒有真心臣服過他。都說人往高處走,尤其是當一個人的權勢越來越大,免不了就會生出再進一步的心思。何況就算我不這麽做,其他人難道都能安分守己?我這是為了自救。”
他轉過頭,看向那名灰衣劍客。
此人便是他花重金招攬來的高手,姓薛,名為薛青碧,一身劍法精妙絕倫,大有獨步武林的勢頭,幾能與燕十三和謝曉峰爭雄。
金老七的表情也愈發難看,出言怪笑道:“嗬嗬,這十三省武林道有幾個盟主啊?可直到他李暮蟬出海遠行之際,才記起我這個和他一路同生共死的人,施舍般的給了一個盟主之位。”
金老七揉搓著手中的酒杯殘渣,直至將其揉成粉末,才厲笑道:“上官小仙當年就已懷有身孕,我若不動手,難道要等他兒子女兒長大成人再動手?那李冶兒一人一馬,兵不血刃便將洛陽收入囊中,你當李暮蟬毫無防備?那人早就在等著今天呢。狡兔死,走狗烹,隻為了名正言順的將我們這些人一舉鏟除,好讓天下盟姓李。”
薛青碧眼眸一轉,目光幽幽地看向對方,“原來你是這麽想的。李暮蟬絕不在乎你是否忠心,甚至不在乎你是否背叛。可你不該勾結青龍會餘孽,更不該修煉那采陰補陽的邪法。你不但背叛了天下盟,還背叛了慕容秋荻,暗中與那朱氏族老攪和在一起,甚至暗中命人劫掠民女,供你習練邪功。”
廳內人影起落,隻見那些女子在燈影下舞的飄忽,也舞的絕美。
可就在薛青碧說出這些話以後,四周忽然詭異的寂靜了下來。
金老七的雙眼也變得陰狠起來,透著一種歇斯底裏,周身邪風大起,然後有些不可思議,又有些疑惑不解地問,“你是何人?”
薛青碧麵無表情地道:“你不是想知道天下盟到底有幾位盟主麽?”
金老七雙眼陡張,他記得李暮蟬說過,天下盟既是號令十三省武林道必然會有十三位盟主。
“這不可能?天下盟的盟主我都了如指掌,絕不可能還有其他人。”
薛青碧隻是輕聲道:“李冶兒。”
“原來如此,那丫頭居然是盟主……”金老七的扭曲的五官猝然一僵,直起的身子又重新躺了下去,雙眼無神地呢喃道:“莫非你也是?”
薛青碧慢聲道:“其實,我們這些盟主原本可以不用現身的,隻要江湖安定,不生禍患,盟主就永遠是你們幾個……不然,自會有人取而代之。”
聽到這麽一番話,金老七手腳發涼,癱坐在大椅上。
他突然將懷裏的女人推了出去,生怕對方也是刻意接近自己的某位盟主。
薛青碧頗為惋惜的搖了搖頭,“你這人當年也算豪氣幹雲,為當世豪傑,可惜被權勢酒色蒙蔽了心智,居然幹出傷天害理的勾當,真是讓人不齒。”
金老七原本縮頭縮腦,似乎很害怕,很恐懼,但他突然又笑了起來,笑聲由小變大,從低笑化作大笑,最後變成狂笑。
“哈哈哈,你忘了,老子乃是水寇起家,幹的本就是劫掠八方的買賣。”
突然間,廳閣外殺機驟起,鵝毛大雪中接連擠出數十道身影。
“哼,憑你一人,竟敢闖我這水寨?就算李暮蟬真的來了,今天我也定要讓他有來無回。”
薛青碧冷冰冰地道:“無藥可救。”
話音甫落,他閃身一動已自陰影中一步跨出,霎時飛雪湧入,燈燭俱滅。
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中,卻見一縷三尺來長的青亮劍芒憑空乍現,遊走無定,變化無常,端是驚世駭俗。
與此同時,廳閣的頂上,一道身影正靜坐在冷風中,飲酒望雪,聽劍器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