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翻滾,劍鳴已住,原本陷入黑暗的廳閣內,卻見一朵燈花悄然亮起,映照出一副副早已凝固的麵孔。
薛青碧橫劍在手,劍尖血線激落,不染霜刃,滴答有聲。
金老七此時已大馬金刀的坐在大椅上,雙眼如鷹如隼,眸中精光隱現,絲毫不見半點心驚,隻是似笑非笑的瞧著。
他手中還握有一大一小兩個金圈,此乃子母離魂圈,極是罕見,為江湖中數得著的旁門兵器。
二人對視不過片刻,但見廳閣內凝立不動的數十道身影齊齊一顫,跟著脖頸一側驀然綻裂出一道血口,血霧刹那噴薄而出,染紅了卷進的飛雪。
“嘖嘖嘖,一劍飛雪,果然名不虛傳!”
金老七手握雙圈,讚歎不已。
隨著血霧的飄落,廳閣內已遍地橫屍,隻剩他二人。
許是瞧見薛青碧的眼神有異,金老七不禁笑道:“嗬嗬,難不成你覺得我會逃?”
他突然將大椅上的扶手拍了一下,頓見廳閣的門窗齊齊扣合緊閉,更有數快鐵板當空墜落,封死了一切退路。
“李暮蟬當年僅憑機關陷阱,就差點將青龍會的幾大龍首一網打盡,如今我這可是命江湖各路能工巧匠鑄就的大殺器,名為‘困龍’。”
金老七緩緩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階。
“我既然敢這麽做,又豈會毫無準備。”
這人雙腕一震,手中雙圈頓時急旋飛轉,金光奪目,卻是把薛青碧瞧的心頭一凜。
蓋因這竟和上官家的龍鳳雙環如出一轍。
薛青碧算是明白了,“原來如此,看來你也是深藏不露,所圖甚大啊。”
金老七皮笑肉不笑地道:“實話告訴你吧,我這雙圈與龍鳳雙環,還有那七種武器之一的多情環俱是同出一脈。而且我這紫金子母奪魂圈,原本就是用來克製龍鳳雙環的,隻可惜這麽多年始終沒有露麵的機會,更沒有與上官小仙一爭高下的機會。”
談笑間,這人眼中乍見凶光,暴起發難,雙手一撥一送,手中雙圈頓如流星般砸向薛青碧的胸膛。
薛青碧麵無表情,長劍淩空一指,劍勢方起,手中三尺青鋒離手而出,如一縷青虹急電,自那雙圈之間急掠而過,直射金老七心口。
金老七臨危不亂,雙掌一沉,周身之外頓時邪氣狂飆,居然於體外凝出一層幾如實質般的護身罡氣。
先天罡氣。
利器在前,金老七雙臂一擺,大袖飛卷,頓見周遭勁風大作,燈火橫移,而那三尺青鋒好似一條靈蛇般在其體外遊走急轉,緊咬不放,如在找尋時機。
這邊薛青碧則是要招架那砸來的雙圈,上身向後仰倒一避,抬手一招,那三尺青鋒已倒飛而回,落入手中。
金老七嘿然一笑,欺身而上,雙掌勢如排山倒海,眨眼已在薛青碧近前。
薛青碧心頭暗凜,他往日隻當這人早已鬼迷心竅,被權財酒色掏空,不想今日這一交手,還真是非同凡響。
金老七不但以掌壓人,那飛出的雙圈隻堪堪送出三兩丈,竟又嗡鳴一轉,倒飛而回,直襲薛青碧後心。
前後夾擊之下,眼看薛青碧已身陷險境,可就在發係千鈞,生死一瞬之際,金老七臉上的狠色驀然一僵,眼前忽見一截劍指淩空朝著自己眉心戳來。
“乾坤一指?”
驚見這神鬼莫測的一指,金老七神色狂變,掌勢一緩,被駭了一個激靈。
“啊!”
燈火搖曳之下,明暗變幻之間,定睛瞧去,二人不知何時已錯身而過。
金老七手套雙圈,遂見一縷殷紅血色自他眉心蜿蜒淌下,直掛下頜。
但他隻是傷,還沒死。
“哈哈哈,好險啊。”
金老七回身望去,麵目前所未有的猙獰,“李暮蟬竟然舍得將這一式劍法傳給你?看來他早就想著收拾我了。”
薛青碧麵露可惜之色,語氣冷漠如常,“你想多了。這一式劍法乃我當年與他切磋交手時領悟來的,似是而非,並非乾坤一指。”
“如此驚世絕學,豈會輕傳?”
金老七冷笑連連,自是不信。
他正待再次開口,但眼皮驀然一顫,雙眼瞳孔驟縮,便是臉上的笑容也瞬間僵住,身體四肢似乎都不聽使喚了一樣。
隻見薛青碧的身後,就在金老七適才坐著的那張大椅上,不知何時多出一道身影。
金老七的額上開始滲出顆顆豆大的冷汗,臉色煞白如紙。
隨著熒然的燈火漸漸高漲,變得明亮,金老七整個人如遭雷擊,已是看清楚了那張麵孔。
大椅之上,一人靜坐如佛,仿若一尊玉像。
金老七狠咽了一口唾沫,瞳孔狂顫,口幹舌燥地啞聲道:“你怎麽沒老啊?”
不但沒老,比起當年,他眼中的這人竟然好像還年輕了不少,但對方鬢角卻有幾縷和長相不太相稱的白發,澈淨的眼眸中也多了幾分看透世情,洞悉萬般的平靜。
然後,金老七狂吼一聲,“你果然回來了!”
薛青碧聽到這個名字也有些意外,回身瞧去,就見上座之人除了李暮蟬還能有誰。
李暮蟬有些無奈地歎道:“我還以為幾位盟主中,數你心思最是簡單,想不到壓根沒有相信過我。既是如此,你當年又為何替我賣命?”
金老七此時好像已破罐子破摔,毫不顧忌地狂笑道:“替你賣命?當年我原本打算待你徹底成長起來,好取而代之。可哪想你崛起之勢太過驚人,不但練就了無相神功,還成就了四照神功,加上身旁高手如雲,我見謀劃落空,便隻好隱忍蟄伏。你真以為一個盟主之位就能令我心甘情願聽你號令?無論是我還是慕容秋荻,誰不是一方豪雄,就算沒有你,照樣可以叱吒風雲。若不能再進一步,登峰造極,我等又何必費盡心思如此行事?”
哪怕一口氣說了這麽多,金老七仍是憤恨難消,胸膛不住起伏,死死盯著上座之人。
李暮蟬沉默了下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其實……唉,算了,念在當年的情分上,你自廢武功,退隱江湖吧。”
“哈哈哈,”金老七冷笑不止,忽將手中雙圈狠狠擲出,大步流星的騰空躍起,已衝著李暮蟬撲了過來,“這麽多年,我早已無數次幻想著與你交手,就讓我看看,你這個武林神話,究竟是否名副其實。”
他狂吼著,高高躍起,先天罡氣運轉至極致,然後,迎來了自己的殺劫。
李暮蟬左手食指衝著那燈盞上的燈花輕輕一撚,立見寒燈飛落指尖,跟著又從指尖飛向金老七的眉心。
金老七倒了下去,眉心燈火猶在發亮,發光。
李暮蟬一擺衣袖,那點寒燈複又飛回燈盞之上,他側身斜坐,右手撐著麵頰,眼中多出一抹倦意,同時按了按大椅的扶手。
原本扣合緊閉的門窗再次打開。
隻是風雪如舊,卻已不見金老七布置的一眾伏兵。
一人披著墨色鬥篷邁步而入,一麵掀下兜帽,一麵瞟了眼地上的金老七,隨後又看向李暮蟬,好奇問道:“這麽多年,你去哪兒了?”
來人非是旁人,正是孔雀山莊的莊主,秋水清。
李暮蟬感歎道:“說來話長,去的有些遠了。”
秋水清又問,“接下來怎麽做?”
李暮蟬沉吟了片刻,突然意味深長地輕笑道:“傳令下去,但凡現在重歸天下盟的人,我可既往不咎,還能論功行賞!!!”
語訖,他又看向金老七的屍體,“唉,恨海仇山,江湖不改,給他挑個好點的棺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