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蓁蓁遵循連續五個異界日的行動規律,在天色黑盡後靠近北城門外的貧民區。

放眼望去全是低矮密集棚屋的貧民區,如往日一般入夜後便冷冷清清、看不見半點燈光也看不到有人活動。

趙蓁蓁離棚屋範圍還有段距離,便沒來由地感覺到不對。

她視線裏沒有看見人,但卻能隱約感覺到棚屋深處、她看不見的地方,藏匿著不少人。

這片貧民區本來就人口密集,但與往日不同的是,這些人,仿佛對她有強烈的攻擊性。

“……?”

這種奇妙的感覺讓趙蓁蓁有些困惑。

身為鑒定的唯物主義戰士,趙蓁蓁從來不相信第六感之類的東西;所謂直覺,在她看來都是經驗累積後的本能反應——不過她一直幹的是政工崗位,思想建設紀律保障她在行,戰鬥啥的,她沒那經驗啊?

雖然困惑,但趙蓁蓁並沒有停止行動……她本來就是來“送死”的,蹲這地兒都三天(地球時間)多了,是時候讓“馮·阿爾方斯”這個馬甲鞠躬下台了。

如此坦率地直麵死亡的趙蓁蓁,沒走幾步,就被人叫住了。

三個瘦得像是麻杆一樣、穿著也相當落魄的年輕人鬼鬼祟祟地從破破爛爛的草料倉庫裏探頭出來,緊張地朝她揮舞手臂,嘴裏發出嘰裏咕嚕的聲音,似乎是想把她叫過去。

換成玩家遇到這事,沒準兒就驚喜地大喊一聲“臥槽隱藏任務?!”然後屁顛顛地跑過去……趙蓁蓁肯定不會出這種狀況。

這幾個年輕人一看就是貧民區住戶,估計是知道裏麵有埋伏,特意跑來提醒。

趙蓁蓁不在乎被埋伏,隻朝三個年輕人的方向做了個“噓”的手勢,又繼續往前。

蹲草料倉庫裏的三人急壞了,更加努力地比手勢,卻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對方一步步深入危險之中……

最先動作的,是幫派的人。

這些幫派分子素質良莠不齊,又沒什麽紀律可言,說是暗中設伏,其實麽並沒多少隱匿行蹤的自覺……他們直接驅趕走了部分住在較外圍的棚屋居民,占了別人的住處,大大方方地蹲在裏麵等著人上門。

“偷鹽大盜”進了貧民區、走到巷口位置,這幫家夥就按捺不住地跳了出來。

麵對這猛然湧出來的幾十條大漢……趙蓁蓁很冷靜地放下背包。

背包裏裝著八十包100克裝的小袋鹽,總重量十六斤,並不算沉;但亡靈力量有限,加上這十六斤的鹽就會不太靈活。

把一背包鹽丟到旁邊,趙蓁蓁便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

別說她本身就不精通戰鬥了,就算精通也沒有一打好幾十的!

再說這些人一看氣質就不像是教會的人,送人頭也沒有白送的道理!

幫派份子們最喜歡這種不戰而逃的,鬼吼鬼叫地追了上去。

有人撿起背包扯開來看了眼,驚喜地高喊了句“全是鹽”,幫派份子追得更歡了……

“抓住他!”

“別讓他跑了!”

“都小心點別砍死了,拿不到這人藏起來的鹽老大可是會發飆的!”

趙蓁蓁聽不懂這些土著在叫嚷啥,不過現在這個情況很好分析——人多嘴雜的貧民區住戶把有人送鹽的事兒透露出去,引來蒼蠅是很正常的事。

別說是這個社會秩序亂得一匹的異界了,地球上的華夏國,早二、三十年前基層管理不當、公權力觸角不夠充分深入社會方方麵麵的時代,“財不露白”這句年長者對年輕人的勸誡,可是染著血的教訓——不僅荒郊野外車匪路霸,大城市裏哪個月沒那麽幾個戴金耳環逛街被搶、連耳垂都被扯爛的婦女哭哭啼啼到派出所報案的?

趙蓁蓁的偽裝幻影看著魁梧笨重,但她本體隻是個自重三十公斤出頭的骷髏架子,甩開這群不良份子沒啥問題。

不過要是現在就落跑,回頭就沒那麽容易“被”教會的人找到了。

“街頭混混都能找過來,教會的人沒道理收不到風聲……不急,先拖拖看。”

打定主意,趙蓁蓁便裝出左支右拙、慌不擇路的樣兒,在偌大的棚屋區裏抱頭鼠竄。

比幫派份子沉得住氣、藏身處也更隱秘的守夜人,無比蛋疼地看著“馮·阿爾方斯”被一大群幫派的人追得上躥下跳……

“這家夥不是連封印物都能對付嗎,居然連這種街頭混混都對付不了?”守夜人A困惑地道。

“難道這家夥隻是花架子?隻有外表看上去像樣?”守夜人B猜測。

“呃……這家夥倒是很靈活,跟他那體型一點兒也不相襯。”守夜人C抽著嘴角道。

“行了,別廢話了。”守夜人隊長一腦門黑線地道,“可不能真讓馮落入那些混混手裏,動手吧。”

金幣教會針對“馮·阿爾方斯”發出的懸賞令,並不全是為了遷怒——這家夥一夜之間收容封印物的本事還是很驚人的,訓誡一番後收為己用也是不錯的選擇。隻要能控製住人,教會有一萬種方式把任何不聽話的刺頭**成最虔誠的護教士。

借幫派份子們的友情出場確認“馮·阿爾方斯”本身並無多大威脅,四名守夜人立即動了起來,分頭包抄向抱頭逃竄的趙蓁蓁。

趙蓁蓁翻過不知多少年沒有清理過的垃圾山時,守夜人隊長與一名隊員同時從左右兩側圍堵上來。

另外兩名守夜人迅速斷了趙蓁蓁的後路,其中一名掏出教會徽章轉向緊追不放的街頭混混們,厲聲嗬斥:“都給我站住!別打攪教會做事!”

狂熱追擊的混混們緊急刹車,看清守夜人們那身標誌性的打扮,沸騰的血直接涼了一半;再看清守夜人拿出來的教會徽章,瞬間就冷靜下來了。

街頭混混,最清楚什麽人能惹、什麽人不能惹。

這時,陷入包圍圈的趙蓁蓁,也看清了攔在她麵前的人是啥裝扮。

謹慎起見,她還甩了個鑒定術。

確認目標無誤,趙蓁蓁立即抽出鋼片刀,朝鑒定出來等級最高的守夜人隊長砍去。

“不知死活!”守夜人隊長沒想到這家夥連混混都收拾不了還敢朝自個兒動手,勃然大怒,一刀往趙蓁蓁肩膀處砍來。

守夜人隊長還指望抓住這家夥訓誡一下為教會賣命,挑了個最不致命的地方下手,但是吧……在楊秋設計的等級體係下妥妥兒屬於BOSS級的“六級怪”,守夜人隊長這擱普通人身上都絕對不會致命的一刀,放到隻有三級、連護甲都沒穿的趙蓁蓁身上,那就是致命傷害——直接超過趙蓁蓁這遊戲角色的受損上線、血條清空。

趙蓁蓁露出個解脫表情,當場化成白光消失。

守夜人隊長:“??”

守夜人ABC:“???”

一眾街頭混混:“????”

躲在各自家中偷看的貧民區居民,和提心吊膽地摸到附近來的約翰三人,下巴掉了一地。

守夜人隊長顫抖著收刀,低頭看了眼略微卷刃的刀口,又懵逼地看向他的隊員。

他的隊員們,全都神色各異地看著他。

離他最近的守夜人A,警惕地、悄悄地退後了半步,又退後了半步。

守夜人B、C,也默默地各自與隊長拉開距離。

把一個大活人砍成白光消失這種事……可不是正常的力量能做到的!

守夜人隊長自個兒也很清楚這情況,冷汗刷刷地淌:“這……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你們都看見了的,我隻是想解除馮的反抗——我根本沒有攻擊他的要害!”

“馮?馮·阿爾方斯?”有混混聽到守夜人隊長的解釋,沒過腦子就咋呼出聲,“貧民區的偷鹽大盜是教會通緝的馮·阿爾方斯?”

“難怪會有守夜人過來——”

“喂喂不對吧,什麽能力能把人一刀砍沒掉?他們真的是守夜人嗎?”有混混一臉恐懼地驚叫。

這話提醒了混混們,他們可不像守夜人ABC那樣顧慮重重,當即哇呀怪叫著鳥獸散……

不能當場逃走的守夜人ABC慢慢靠攏,警惕地與隊長對峙。

守夜人隊長:“……”

守夜人隊長一臉絕望——要不是把人一刀砍沒的是他,他也會覺得幹出這事兒的人非常可疑!

“收隊……回去匯報情況。”守夜人隊長堅強地道,“馮·阿爾方斯有問題,我合理懷疑這家夥不是正常人,有可能是什麽詭異魔物,又或是作祟的靈體。”

守夜人ABC一言不發,隻默默看著守夜人隊長。

魔物或靈體在城裏開了間騙女人錢的照相館斂財,還接了守夜人的任務去收容封印物,甚至跑到貧民區給窮鬼們送鹽……這事兒說出去,三歲小孩都要說騙人。

守夜人隊長憋屈地吼道:“看什麽看,隻可能是馮·阿爾方斯的問題!不可能是我的問題!”

守夜人ABC臉色發白,趕緊把頭低了下去。

守夜人的馬車灰溜溜地駛出貧民區,藏在各處的住戶們才神不守舍地走了出來。

“鹽先生被教會的人殺了……”

“鹽先生的名字原來是叫馮·阿爾方斯嗎……”

“天呐,鹽先生是哪裏得罪了教會,要受到這樣的懲罰——!”

次日,城外的貧民區、騾馬市場,城外的南城區、聖約瑟大街、瑪麗街市集等等有幫派混混和打工貧民活動的地方,關於教會守夜人殺死鹽先生馮·阿爾方斯的傳言不脛而走。

因先前金幣教會派人追捕完美夢想照相館老板馮·阿爾方斯時未曾封鎖消息,城裏有錢有閑的人中有不少人隱約知道這個人是個驅魔人;再加上點出化妝技能點的休閑玩家們不光是幫城裏的中產婦女化妝,還去聖約瑟大街給過夜生活的男女化過妝、有不小的名氣——於是傳言在流傳過程中,馮·阿爾方斯的“人設”漸漸豐滿了起來……

“馮·阿爾方斯”此人與金幣教會的恩怨糾葛,也逐漸往玄幻方向發展,沒幾天的功夫,就轉到了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桃色傳聞方向——殺死馮的守夜人隊長有個還算美貌的女兒,而馮又曾經經營過專為中產人家女士服務的照相館,被人扯到一塊去太正常不過了。

不管是哪個世界的群眾,看出殯都不會嫌棄殯大。

當金幣教會為這件連遷怒都不知道該把氣往哪撒的破事兒上惱火時,聖約瑟大街烈陽教會的教堂,收到了……來自威斯特姆領主查理·雷克斯的挑戰書。

烈陽教會的辦事效率跟巴特萊斯家不是一回事,宗教裁判所騎士團團長本·哈姆·沃爾頓才失聯兩天,教堂便察覺到了不對。

沃爾頓團長失聯第三天,烈陽教會白袍神官便緊急召集了沃爾頓團中所有士官告知情況,支持一位資曆僅次於沃爾頓團長的副團長暫代團長之職;並向因納得立市政廳討要到威斯特姆地形圖,緊鑼密鼓地準備起奪回團長及六名精銳斥候的行動計劃。

同時,烈陽教會還砸錢收買了大量城中要錢不要命的不法之徒、源源不絕地派往威斯特姆,為他們打探情報……

威斯特姆方麵的反應也很果斷,連續抓了幾批因納得立過去的業餘探子後,便爽快地……給沃爾頓所屬的騎士團發了挑戰書。

查理·雷克斯以黑魔法師楊的追隨者的身份立場,要求追究沃爾頓所屬裁判所騎士團負起破壞雙方和平約定的責任,並態度極其強硬地表示簡單的道歉不足以平息被無故違約的怒火——必須以戰鬥解決,且戰敗方必須支付高額賠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