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到怪的人有責任把怪拉走,要死也得死遠點兒,不然就得算拉怪害人,要挨玩家集體口誅筆伐,這個規矩PC網遊適用,到了《異界》這遊戲也適用。

妙筆生花拉著惡靈BOSS跑了,其他人是一點兒也不耽擱時間,蹭蹭上了建築外牆,一部分人翻進二樓,一部分人往閣樓小窗裏鑽。

閣樓的窗子很小,成年人很難通過,但對於玩家來說沒啥難度……個別人骨架太大肩膀過不去的,臨時拆掉自己一根胳臂也就鑽進去了。

熵不增記得妙筆生花被惡靈BOSS嚇得蹭蹭往下爬時還停下來打量過二樓,心知花花肯定發現了什麽東西並通過觀察二樓得到驗證,才會突兀地提出“惡靈BOSS可能是肯特·班奈特的兄弟”這個觀點,沒急著爬閣樓,先跳到二樓裏搜索。

她從窗子跳進二樓,前麵闖進房間裏的玩家突然製造出砰砰哐哐的動靜。

熵不增剛準備開口,唐葭那大嗓門就在她耳朵邊咆哮起來:“小聲點!引到樓下的怪怎麽辦!!”

楊英、伽羅等人齜牙咧嘴地衝唐葭比出“噓”的手勢……

“這邊房間裏有怪!”有個提著粗木法杖的法爺玩家從房門裏探頭出來,“一隻三級怪!”

二樓兩個房間,左邊房間的房門是打開的,裏麵有單人床、衣櫃、桌椅等家具,牆壁上貼著從雜誌上剪下來的廣告女郎貼畫,小書桌上擺著一摞書本,放著些紙筆墨水瓶,還有幾件襯衫、套頭衫隨意地搭在椅背上,看上去像是青少年男性的房間。

闖到裏麵去的玩家簡單搜了下裝了滿櫃衣物的衣櫃、和塞滿鞋子雜物的床底就退了出來,顯然是沒什麽發現。

右邊房間的房門是緊閉的,第一批翻進來的騎士玩家拿盾牌重重砸了幾下才把門鎖砸開——也幸虧先進門的是騎士玩家,不然玩家這邊又要減員了。

熵不增擠過客廳裏翻箱倒櫃的玩家走到右邊房間門前,往內一看,當時心跳就有點兒加速……

約莫十四、五個平方大小的房間裏,兩名騎士加一名戰士、兩名行者玩家合力圍攻的……是一隻半身粘在**的人形怪。

這隻怪沒有軀幹以下的部分,或者說大腿以下的部分“融化”成了某種粘粘性極強的液態物體,與寬大的雙人床及**鋪蓋融為一體,讓整張床煥發出一種特別詭異惡心的油膩光澤。

而這隻怪軀幹以上的部分,也相當地不正常——整體膨大了至少五倍、長著密集腫瘤、已經看不出五官的頭部,連在至少兩米長、水桶粗的脖子上;隨著粗壯的脖子瘋狂擺動,那巨大的、表麵凹凸不平的腦袋,像是被人掄圓了的旋風錘,凶猛地對亡靈們發起進攻。

頭部和脖子畸形地變大變粗,脖子下到與床麵粘粘的軀幹部分,卻詭異地萎縮,雙臂比嬰兒手臂還短小,身體軀幹也縮水成低年級小學生的形狀。

“——太惡心了這怪!”

熵不增也是怪物戰場常客,啥扭曲的怪物都見過,但還是被房間裏這隻畸形怪惡心得戰術後仰……

惡心歸惡心,不妨礙熵不增發揮智商長處:“近戰退出來,遠程來房間門口,別擠客廳裏了,把地方讓出來!”

“別打這怪的頭和脖子,沒傷害,集火軀幹!”

“去幾個人盯著樓梯,要是樓下的怪上來了趕緊提醒!”

“別全擠在這裏,一隊留下,打怪的遠程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守著樓下!”

把擠得客廳裏活動不開的玩家叫出去,熵不增便一邊盯著打怪的遠程,一邊動手在客廳裏翻找線索。

這戶NPC的住宅絕算不上富貴之家,但也不算貧困,屋內有電燈,無論房間裏還是客廳裏的家具都相當齊全,男女主人住的主臥裏有架看上去成色挺新的縫紉機,客廳裏的立櫃上還擺著台款式古老(以玩家的眼光看來)的收音機。

放收音機的立櫃內,熵不增翻出來幾本厚厚的相冊。

相冊裏有許多肯特·班奈特的照片,其中一張麵對鏡頭洋溢著自信笑容的黑白照片,正是任務文本(紅皮本)裏出現的那一張。

熵不增丟開比較新的相冊,把封皮已經褪色的老相冊找出來繼續翻,一直翻到快結束時,總算找到了能旁證妙筆生花“兄弟推論”的證據——一張四口之家的合照。

合照上的班奈特夫婦看起來很年輕,男主人穿著係領結的正裝,女主人穿著一條碎花長裙。

熵不增目光落到男主人身上時,嘴角一抽,不由得往主臥方向看了一眼……

照片上的男主人當然是正常人,麵相方正,身材勻稱,就是腦袋比較大,脖子比較長。

“男主人變成了半身粘粘在**的怪物……那樓下那隻‘見光死’的BOSS是女主人?”

熵不增視線落到照片上的女主人身上。

女主人倒不像男主人那樣特征奇異,長相還是挺普通的,就是麵相比較刻薄,大嘴薄唇。

再看照片裏的班奈特兄弟,熵不增不由心裏一咯噔。

拍這張合照時的班奈特兄弟大約有五、六歲的年紀,穿著小西裝的肯特·班奈特一臉驕傲地站在父母身前,那張匯聚了父母長相精華的小臉蛋自信地對著鏡頭。

由母親牽著手、站在旁邊的另一個小男孩,就比較磕磣了……個頭隻到肯特·班奈特的肩膀部位,腦袋略大,五官雖然跟肯特·班奈特很相似、也是繼承自父母,但長的位置不太對勁——過度集中緊湊,讓本來就略大的腦袋看起來更大。

更糟糕的是,這個小男孩的麵部表情不太對勁……視線潰散,嘴角下拉,站立時也不像他的兄弟那麽挺拔。

這種症狀,熵不增在網上見過。

“——先天性腦癱?”

熵不增意識到了什麽,將這張合照抽出,又快速將老相冊翻到底。

除了那張四人合照,再沒有第二張大頭男孩出現的照片。

又把封皮比較新的相冊拿過來,從頭翻到尾。

新相冊內有肯特·班奈特從小到大的照片,但看不到他的兄弟。

熵不增合上相冊,默默看向兩間並列的臥室。

小孩住的房間,隻有一張單人床。

肯特·班奈特的成長軌跡中,沒有他那個兄弟的痕跡。

“被遺棄了嗎……”熵不增微微一歎。

這個副本的劇情,她約莫能猜出來了。

先天性腦癱並非徹底無法自理,如能得到精心的治療和引導教育,先天性腦癱患者也可以完成部分比較簡單的工作,運氣好的話,智力還能夠恢複到接近同齡人的程度。

但有了個各方麵都很優秀的兄弟為襯托,父母很難不在兩個兒子中做比較,做衡量,甚至是……做取舍。

“那件藏在38號洗衣場木屋草席下的套頭衫是這個‘兄弟’的所有物……顯然,這個‘兄弟’被遺棄後命大沒死,流落到了洗衣巷。”

“不,衣服本身沒有特別,封印物是那枚銅扣,換句話說,能讓‘兄弟’記得他的家庭、記得他原來的親人的,應該是那枚銅扣。”

“他被遺棄後,隻有那枚銅扣。”

“因某種巧合,在洗衣巷長大的他,看到了他的兄弟,幸福地長大,沒有病症、畸變,英俊,帥氣,身姿挺拔,交遊廣闊,即使犯些小錯也能被所有人原諒的肯特·班奈特。”

“明明是親兄弟,他隻有一枚銅扣,而肯特·班奈特,擁有全部。”

“嫉妒吞噬了他的心……這就是一切的開端。”

遠程玩家們幹掉了主臥裏的怪物,上閣樓搜索的玩家也找到了“任務道具”:一具蜷縮在沉重木箱子裏的骸骨。

熵不增從二樓樓梯上了閣樓,把那具骸骨從木箱裏掏出來拚湊了下,發現……這具骸骨的身高不到一米六,且頭骨要比正常人的頭骨略大一圈。

明知道隻是遊戲裏設定好的劇情,熵不增也不由得感慨起來:“‘他’把肯特·班奈特的屍體丟在洗衣巷,把自己的屍體搬了回來……他想回家,可他卻隻敢把自己的骸骨放在閣樓啊。”

“青月,你在嘀咕啥?”楊英沒聽懂。

“沒什麽,隻是副本劇情而已。”熵不增搖頭。

這功夫,已經逃竄到洗衣巷去的妙筆生花在團隊頻道裏尖叫:“搞定了沒有啊青月!我快被追上了!要死了要死了!”

“快了快了。”熵不增回了一句,彎腰把骸骨抱起來,“來幫把手,把這具骸骨放到下麵房間去。”

“為啥?”楊英習慣性服從指揮,但還是一頭霧水。

“幫一個幹了壞事的殘疾人圓夢。”熵不增道。

楊英:“??”

玩家們把惡靈BOSS的骸骨抱到二樓次臥,攆著妙筆生花一路狂追到洗衣巷去的惡靈,忽然發出刺耳的悲鳴聲,並瘋了一樣往回跑。

差點被堵死的妙筆生花:“臥槽?!”

妙筆生花連忙在團隊頻道裏通知小夥伴:“小心!BOSS殺回去了!”

“啊?把骸骨抱下來還不行?”熵不增懵逼了,“怎麽這樣的,不是這麽解謎的嗎,不是完成心願就應該通關的嗎,奇怪,是還差什麽關鍵道具嗎??”

“實在不行直接打吧,大不了團滅回去再想辦法。”磨磨唧唧解了半天謎,秦冠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沒多會兒,跟在BOSS屁股後麵往回跑的妙筆生花又在團隊頻道裏喊:“BOSS等級降了!我剛用鑒定術看,BOSS降到四級了!”

“真噠?!”秦冠大喜,“來來兄弟們走,去把那BOSS幹了!”

差點以為自己做了無用功、正懷疑人生的熵不增,長長出了口氣,重新恢複了自信:“我就說嗎,不可能沒用的!骸骨歸位降一級,打掉主臥小BOSS又降一級,這個BOSS就是削弱了才能打的,這就是正確攻略方式!”

然後,這妹子便愉快地跟花花分享起她倆接力合作完成的破題攻略……

遙遠的因納得立,蹲在城主府的某宅男微微一笑。

隻靠玩家自己想辦法,當然不太可能對付得了連教區主教都要頭痛的、能將憑依物提升到封印物等級的大惡靈。

惡靈製造的鏡像空間能隔絕摩西港教區主教的親身探查,但身處烙印矩陣內的玩家進入了這個排斥外力幹擾的鏡像空間,就等於給楊秋開了扇門,讓楊秋可借著矩陣聯係,出手幹涉鏡像空間內部。

惡靈不可能配合玩家們玩“副本攻略”遊戲,原本楊秋是打算等這幫玩家團滅後強行在鏡像空間內留下錨點,把這玩意兒拖到自個兒的矩陣主場內慢慢收拾,沒想到這幫玩家認真把鏡像空間當成解謎副本來玩,且還真就找到了這隻惡靈的跟腳。

因怨念憑依而生的封印物不是拿到手就能用的,必須消除依附在封印物上的“持有者痕跡”才行,玩家們的“解謎通關”行為,等同於幫楊秋省了一道工序。

既然玩家們這麽能幹,那楊秋也就索性順水推舟,讓玩家們這趟“副本通關”活動有始有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