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玩家等於一個錨點,四十多個玩家進入鏡像空間,等於四十多個錨點同時錨定了這處惡靈生成的亞空間領域。
也可理解成,四十多條釣魚線同時勾住了一條肥美的大魚……
楊秋隻需借矩陣聯係輸入一部分暗能量、回收一部分暗能量,就在這片惡靈空間內留下了他的氣息。
再來……就是消滅生成這片空間的主宰意誌,鳩占鵲巢了。
沒有玩家從物理層麵幹涉,隻靠隔空手段的話還得多廢點兒時間,有玩家在空間內活躍,那簡直不要太輕鬆——楊秋看準惡靈出現較大靈體波動的機會搶走這隻惡靈部分暗能量,強行把這隻惡靈削弱到玩家能對付的程度,再來隻要耐心等待玩家們把BOSS推掉,再把封印物銅扣帶到他那兒交換成不值一錢的聲望值就行……
每天上線總要組團去刷幾小時怪的玩家們有著不遜色於專業傭兵團的戰鬥經驗,他們主動出擊、不給惡靈BOSS召喚一樓那隻“見光死”怪物助戰的機會,把惡靈BOSS堵在狹長的巷道裏圍殺。
圍殺過程中,並未徹底失去生前靈智的惡靈BOSS采取了多種反擊手段,包括且不限於強行掠奪部分亡靈的軀體控製權、讓玩家們互相殘殺……但並沒有什麽暖用。
玩家一是不在乎痛擊友軍,二是,被控製的玩家完全可以采取原地強製下線的辦法,讓被搶奪操控權的亡靈軀體散落成一地骨架——這是痛擊了幾次友軍後,玩過劍三、熟練掌握被平沙瞬間秒速卸掉重劍操作的前藏劍玩家提供的經驗。
靈體強度被削弱到還不如當初那隻吸血鬼漢娜·康奈程度的惡靈,終究沒能車翻這群天天拿狩獵魔物當遊戲玩兒的玩家。
被玩家們從物理層麵上徹底消滅前,惡靈哀嚎著發動最後一擊——群體精神攻擊。
整體精神力(潛質值)平均隻有200的玩家是肯定頂不住這種來自大惡靈的精神攻擊的,但玩家們背後有人……緊盯著戰場的楊秋發現這隻惡靈以靈體崩解為代價對玩家們發動致命一擊,麻溜空投精神力過來,對僅存的三十多個錨點提供精神屏障。
溢散的靈體穿透玩家們靈魂投影依附的亡靈軀體、從矩陣烙印上輕輕拂過,讓免疫精神層麵傷害的玩家們,看到了仿佛CG般的記憶畫麵。
這是屬於一位名為托比·班奈特的小男孩,短暫的人生中留下的,刻在靈魂上的傷痕。
托比·班奈特,比肯特·班奈特大三歲。
托比和正常的小孩不同,當家裏來客人時,托比能夠感覺到別人看他的目光不太對勁,有憐憫,有同情,有厭惡,有嫌棄。
托比的大腦有些問題,他無法很好地控製住自己的表情和肢體動作,但他並不笨,甚至比同齡的孩子還要聰明。
聰明的托比,才剛四歲時,就已經知道母親對弟弟和對自己是不同的。
母親總會在外人麵前強撐著表現出對他的關愛,但在沒有其他人在場時,母親看他的眼神總是很可怕。
母親……不想麵對他,不想看見他,這是年幼的托比自己慢慢察覺到的。
而父親,托比對他並沒有太鮮明的印象……父親回到家時是不願意來見他的,總是躺在**不動彈,偶爾弟弟哭了,父親就伸長了脖子,隔著房門大聲地喝罵母親和他。
也許是八歲,也許是九歲,托比到了需要去工人學校上學的年紀。
某一天,托比從睡夢中醒來,發現父親抱著他往外走,母親在後麵關門。
托比意識到了什麽,他害怕地想從父親懷裏下來,但父親沒有鬆手,很用力地抓著他的肩膀和雙腿。
關上門的母親走上來,將一件大衣蓋到托比頭上。
大衣擋住視線前,托比最後看到的,是母親冷冰冰的眼神。
父母不想要他了。
陌生人看奇觀似的好奇眼神,鄰居和親戚背地裏的冷嘲熱諷,班奈特夫婦已經受夠了。
托比哭泣著哀求,用最大的力氣掙紮,可這並沒有什麽用,比肯特大三歲的他,長得還沒有肯特強壯。
被塞進陌生的馬車前,托比用盡力氣,從父親的袖子上拽下來一枚銅製紐扣。
等他渾渾噩噩地清醒過來時,他被安置在一間十分糟糕的木棚子裏,身上的衣服不知道被誰搶去了,沒有被搶走的,隻有緊緊捏在手裏的,父親衣服上的銅扣。
將他從港口垃圾堆裏撿回來的老婦人,用餐廳丟棄的破桌布改了件寬寬大大的套頭衫給他穿,又將他捏在手裏的那枚漂亮的銅扣釘在領口上。
老婦人以為他隻有四、五歲,以為他怪異的表情和不太對勁的手腳隻是因為被拋棄後受到太大驚嚇,把自己泡在冷水裏賺來的洗衣工錢拿去給他買隻有一瓶底的煉金藥水,用滿是凍瘡的粗糙的手,給他端來土豆和豆子煮的濃湯。
他在老婦人的庇佑下,像是野草那樣掙紮著活了下來。
他知道他長大的家離洗衣巷隻隔著兩個街區,可他也知道,那不是他的家了。
老婦人隻陪了他三個冬天,就死去了。
洗衣場主不想收留隻能幹半份工的托比,是洗衣工們為他求情,才讓他保住了那間冷冰冰的、根本就不像樣的住處。
托比將已經穿不下的套頭衫藏在草席下,每當冬天來臨,無家可歸、隻能在洗衣場提供的住處裏過冬的他,要摸著草席下老婦人一針一線做成的套頭衫,才能讓凍得瑟瑟發抖的自己安心睡下。
他不記得自己是在哪個冬天死去的,隻記得自己仿佛做了很長久的、不能去回憶的噩夢,醒過來時,他已經變成了再也沒有人會跟他說話的鬼魂。
他看見自己的屍體被好心的洗衣工悄悄埋在了洗衣場後麵的空地,沒有讓人知道——不然的話,他的屍體會被挖出來,丟到城外讓野狗啃噬。
他很感激這些自老婦人去世後盡可能地照顧著他的洗衣工,他繼續留在洗衣場裏,安靜地保護著這些明明沒有血緣,卻給予了他溫暖的人。
直到……肯特·班奈特,出現在他眼前。
肯特不知什麽時候認識了一名洗衣婦的女兒,他明知道班奈特夫婦是不會讓他娶洗衣巷的女人的,可他還是數次單獨跑到洗衣巷來,與這個想要嫁到好人家、不惜付出身體的洗衣婦之女幽會。
那一年的冬日慶典,肯特又來了,和那個大膽的女孩在空無一人的洗衣場內親熱。
擔心被家人發現的女孩提早離開,還沒有玩夠的肯特有些惱怒,女孩走後,他便惱火地自言自語——“這種不知道多少人玩爛的貨色還想嫁人,做夢去吧。”
安靜地呆在生前住過的木棚裏的托比,從屋裏走了出來。
為什麽這樣的兄弟可以得到一切,我卻什麽都沒有?
明明我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麽我什麽都沒有?
肯特可以住在溫暖的家裏,可以得到父母的愛,為什麽我卻要被要拋棄,要在這種什麽都沒有的地方,要在陌生人的憐憫下長大?
深埋心中十幾年的憤怒,怨恨,不甘,嫉妒,瞬間爆發。
這一次,托比沒有像之前那樣控製自己,他將肯特拖進了他創造的世界裏,他看著肯特在那個空無一人的世界裏痛哭,崩潰,像曾經的自己一樣孤零零地死去。
托比發現這才是對的,他早就應該這樣做了……他已經忍耐了太久,為什麽還要繼續忍耐?
有人為了尋找肯特而找到洗衣巷來,憤怒的托比也將他們拖進自己的世界。
他被拋棄時,他被丟到港口垃圾堆裏自生自滅、連衣物都被人剝走,靠老婦人將他撿回來才保住命時,沒有人來找他,憑什麽肯特丟了有人來找?
越來越多的人被拖進托比的世界裏,他看著那些人都像他一樣孤獨地死在某處,他感覺到了快意。
“太好了,大家都一樣。”
某一次,他將洗衣場主也拖進了他的世界,這之後,洗衣場被關閉了。
托比在被圍牆圍起來的洗衣場裏孤單地呆了好幾年,他忽然有些後悔,他應該早一些把父母也拖進他的世界的。
他回到了他的“家”——他的世界裏,他創造的那個家中。
他分出自身的一部分,又創造了他的父母……他記憶中的父母。
這個“家”裏沒有肯特,隻有父母和他。
母親會永遠呆在一樓,不會走上來打罵他。
父親會永遠呆在房間裏。
太好了。
太好了。
托比呆在安靜的閣樓裏,靜靜地任由時間流逝。
他不在乎還有沒有人需要被拖進來了,這樣就好了。
大惡靈溢散的靈體碎片中,最後的一個畫麵,是抱著膝蓋蹲在閣樓裏的瘦弱男孩,露出了個滿足的微笑。
最後一片靈體碎片崩解、徹底消失,宛如CG一般的記憶畫麵,也如流沙般消失。
空間創造者最後的痕跡被抹去,楊秋便毫不客氣地在這片空間留下自身錨點、錨定這片現成的空間,再順手把完成通關的玩家送出本。
可通過特定封印物開啟的、完成度相當高的無主空間,賺大發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當成薅羊毛工具的玩家們眼睛一睜一閉,全現身在“主世界”的38號洗衣場裏。
一隻命運多舛的大惡靈徹底消散前的走馬燈畫麵,對於玩家來說……衝擊性不是一般的大。
“媽耶——雖然是BOSS,但真的慘!”唐葭眼淚嘩啦地道。
“太慘了,天生殘疾又不是他的錯,何必呢。”被BOSS追殺過的妙筆生花也挺唏噓的,“又不是養不起,丟出去自生自滅真太過分了,實在不行送人養也好啊。”
“就是,把黑化前好歹曉得知恩圖報的大兒子丟了,留下的小兒子也沒說好好養,都長歪了。”楊英感歎地道,“要不是這個長歪的小兒子又給刺激了一家夥,沒準兒大兒子也不會黑化。”
砍BOSS歸砍BOSS,並不妨礙玩家們被BOSS悲慘的身世打動……雖然這個BOSS要再刷出來的話玩家們照樣不會手下留情就是了。
“臥槽——!”秦冠忽然驚恐地大吼,“嗎的這段CG我忘記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