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便也點頭, 能放奴籍,出去嫁人,也是個好出路——這輩子和上輩子不一樣的事多了去了,可能是某個原因導致的吧, 她也沒有細究, 提著裙擺, 便出了康佳王府。
玉蘭則掩護時雨從康佳王府離開——時雨離開的時候,玉蘭便站在後門處,遠遠望著他們郡主上了馬車。
她是郡主的丫鬟,但同時也是管家嬤嬤的親侄女,她被管家嬤嬤放到了時雨這裏, 每日都會將時雨的言行告之給管家嬤嬤, 但同時,她也會小心的保護好自己。
她比雪梅聰慧多了,但是她從未提過時雲的事情, 因為她知道,郡主如何都無所謂, 康佳王府對郡主的縱容, 換個角度來說,也是一種漠視,管家嬤嬤不在乎時雨昨夜去了哪兒,就算是時雨摔斷一條腿, 管家嬤嬤也不會著急,但世子完全不同。
沾了世子一點兒, 就是死路一條。
隻有安心做個丫鬟, 主子吩咐什麽,她便做什麽, 才能活下去。
她不知道雪梅究竟跟管家嬤嬤說了什麽,她隻知道,這輩子雪梅都不會再出現了。
就當雪梅嫁人了吧。
而時雨依舊對此一無所知。
她歡快的蹦上馬車,讓給她駕車的小廝快去些去桃花巷。
她上輩子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蠢貨郡主,這輩子依舊是,她隻是得知了一些事情的走向,看透了淺層的一些人心糾纏,但水麵下的東西,她從沒看清過。
這一場重生遊戲,確實因為她的插手而多了一些趣味,但笨蛋從不會因為重生而變得絕頂聰明,隻會突然“靈醒”“運氣”的避開一些結果,但是卻改變不了大局,執子對弈的人,從來都不是她。
她甚至連棋局都沒看透,就魯莽的下了局,在局裏轉來轉去,早都迷失在一片人心詭譎裏了,她早都忘了自己最開始想做什麽,現如今正滿心歡喜的奔向桃花巷。
她連自己為什麽歡喜都不知道,隻知道她想去玩點想起來就覺得很有意思的東西。
比如捏一捏陸無為那時軟時硬的玩意兒。
時雨到桃花巷院裏的時候,陸無為正在書房內與李飛談論。
昨日,李飛去了一趟董氏其下的郊區莊子,帶回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那莊子已經人去樓空了,董氏的人很敏銳,知道我們抓了三個人,可能拷問出了消息,直接將莊子都拋了。”
李飛穿著一身粗襟短打,擰著眉,神色愁苦道:“隻通過一點蛛絲馬跡,找到了一些你老父的身份問題,你老父原先是董氏人,你知曉嗎?我推算了一下,也許是因為你老父當初在董氏知曉了什麽秘密,又或者做了什麽事,導致董氏人找了他多年,近期突然發現,便將他抓了,再對你下手。”
這是基於目前的情況,得出來的最合理的推測,因為董氏的惡意來的凶狠又突如其來,陸無為完全可以確認自己與董氏沒有任何仇怨,那就隻能是從上一輩延伸下來的仇。
至於為什麽,還沒人能知曉。
老父以前從沒與陸無為講過。
李飛說完這句話後,便抬眸看陸無為,等陸無為的回應。
在李飛看來,這件事查到這,就可以先停一停了,因為董氏太大了,真要報複董氏,不是他們兩個小錦衣衛能做的,目前陸無為應該把重心放在如何“活下去”。
比如轉為錦衣衛暗探,徹底不在明麵上出現,或者調出京城,去地方赴任熬資曆,這都是陳百戶會為陸無為做的善後。
但是實際上——李飛覺得陸無為不會走。
他也是陳百戶手底下的人,跟陸無為一起幹了兩年,算是了解陸無為。
陸無為絕不是什麽會逃避的人,他心中有勃勃的野心與不斷戰鬥的堅韌——他是個很硬氣的人。
李飛有的時候其實很難形容陸無為,你說他寧折不彎吧,不太恰當,陸無為是個很會“彎”的人,他知道什麽時候該低頭,什麽時候該裝聾作啞,他適應所有不能拿到明麵上來說的潛規則,隻要不涉及到他的利益,他可以退上一步。
但是陸無為卻又不夠彎,在某些時候,他總是執拗的驚人。
李飛在最開始就知道,陸無為是不會放棄的,他不單會報仇,他還會將他父親的事情從頭到尾都查清楚,哪怕這個過程必定充滿艱難險阻,哪怕陸無為會付出生命,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他就是這麽個人。
李飛想了很久,才找到一個形容詞來形容陸無為:理智的瘋子。
不夠理智,在小雲村荒山樹林裏的時候,他就現身了,不夠瘋,他就不會想要一個人對付董氏這個龐然大物。
陸無為這次要是不死,日後必成大器。
李飛的念頭才轉到此處,便聽見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錦衣衛都練聽聲辯位,百步以外便能聽見未曾習武之人的腳步聲,他遠遠回頭一望,便瞧見個纖細嬌嫩的小姑娘步履輕快的從書房院外走過來。
這院子裏載滿了霧鬆樹,這種樹無論冬夏,都是綠綠蔥蔥的模樣,年歲久的綠的發濃,年歲輕的便泛著些許嫩意,深淺不一的綠在院子裏靜靜地鋪著,這萬青叢中劈開了一條幽靜的鬆間小路,遠遠望去,便透著幾分清禪之意。
而路的那一頭,穿著碧桃紗衣裙的姑娘正在提裙一步步走過來,步履歡快輕盈,像是隻沒心沒肺的小鹿,那柔弱的纖腰擺起來的時候,裙擺會在半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來。
李飛一眼就認出來了,正是那位之前在公子苑包過陸無為的姑娘。
他噗嗤的笑出聲來,調侃的道:“陸大頭牌雄風不倒。”
陸無為這段時間橫遭了這麽多災,隻有這個姑娘算是唯一的好,最起碼在陸無為幾乎走投無路的時候,能給陸無為一個安身的地方。
李飛想,陸無為太苦了,幸好,幸好還有這個姑娘,老天爺才沒把他逼到絕路上去。
而坐在案後的陸無為此時正在看一本書卷,還是之前那本上京趕考的書生在山中遇鬼的故事,這一回,他已經翻到了末尾。
他將手中的書卷“啪嗒”一下放到案上,神色平淡的看了李飛一眼。
他沒說話,但是李飛明白他在說什麽:你該走了。
陸無為並不想讓時雨知道李飛的存在,他不打算將自己身上的事情纏繞到時雨身上去——時雨問過他牢獄之災,他隻說是自己辦錯了差,時雨問過他父親,他隻說是病死。
他知道時雨出身好,有可能時雨抬抬手指,就能替他查到很多事情,但他卻又固執的不提不問。
他在外麵可以踩著所有腥的、臭的東西往上爬,可以趟著腐爛的膿水往更深處走,可以蠅營狗苟,可以和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廝混,但是回到了時雨這裏,他卻又想讓自己堂堂正正的活著。
那些髒事,都不要入她的眼,他可以為了他老父的事情死,但他的血不能沾在時雨身上。
李飛自然明白陸無為的意思,他促狹的擠眉弄眼,也沒說話,隻是拉長音調“喲呼”了一聲,然後悄無聲息的從後窗翻出去了。
別看他站直了比門框高,一副虎背熊腰的樣子,但從窗內翻出去的時候靈巧的像是一隻飛鳥,落地悄無聲息,幾個起落,便在院子中消失不見。
李飛跑掉的時候,時雨才剛進書房。
夏日炎炎,書房裏的冰升騰著些許細細的冰霧,將整個廂房浸的發涼,一走進來,身上翻滾的熱意便都被蒸發掉,絲絲縷縷的涼意順著袖口與裙擺一起鑽進衣裙裏,帶來一陣清爽之意。
時雨喜歡這個感覺。
當然,她最喜歡的還是案後的人。
陸無為此時正在案後看書。
他身上還有傷,白色的綢帶纏繞在他的身上,他不能穿衣服,所以隻披了一層雪綢外衫,發鬢也未曾束起,慵懶的垂在他頰側。
他本是生了古銅色膚色的,但是,這些時日在府內養病,硬是將他養白了三分,如墨般的發垂散在兩側,斂了三分戾氣,多了三分溫意,透著幾分清雅仙風的味道。
偏生他身上還是沒有衣裳的,隻有幾根綢布纏著傷處,中間露出一片胸膛。
虛弱中透著幾分酸甜色氣。
時雨突兀的想起了之前她摸過的觸感。
瞧著是硬的,但是摸起來實際上是軟的,捏起來手感很奇怪,很有彈性,還很熱,她最開始會被燙到,但是越捏越喜歡。
他端端正正坐著看書,似是根本沒發覺時雨來了。
時雨一時玩心大起,她放慢腳步走過去,在陸無為將將要抬頭的時候,迅速撲上去,整個人都壓在他的身上,兩隻手迅速襲擊他的胸膛——掐!到!啦!
陸無為的呼吸一沉。
他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書卷,道:“起來。”
壓在他身上的姑娘死不鬆手,還有一大通歪理邪說順著那張粉嫩嫩的小嘴兒裏一起冒出來:“你是我花錢買回來的,憑什麽叫我鬆手?伺候好我是你的責任!昨兒個不是乖的很嘛,讓做什麽就做什麽,今兒個怎麽又傲起來了?”
“陸無為,你要認清自己的身份,我捏你是你的榮幸。”
“陸無為!我在和你說話,你感受不到嗎?給我叫一聲。”
“陸!無!啊——”時雨的話說到了一半,陸無為驟然伸手一拉,攥著她的腰將她鉗製在案前,麵對麵的坐在他的腿上。
姑娘的腰不足一握,人輕的像是一片柳葉,但是當她坐在陸無為腿上的時候,陸無為覺得他身上像是壓了千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