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笑雨進入五足鼎立已經整整三天,這三天他又經曆了一番死亡之痛。然而,這亦同樣說明他內丹已修煉有成。比起當年曾用的十二天,這樣的速度已驚為天人。但他心知,內丹修煉可以如此順利多半歸功於《藏念心訣》。但若想打破內丹,則半點取巧不得。上一次是機緣巧合,他得到了那夢中老者相助,這一次卻不知道他還有沒有這樣的好運。

心中開始回想過往間自己所學的一切,從“五行妙法”到《白骨陰劄》,再到“逆五行”、“正逆五行”還有那些雜七雜八,不知從何處學來的招式,還有他自己獨創的招式。隻是說來諷刺,那時的他生怕自己學得不夠,影響自己的實力。但這時他卻隻希望自己會的可以少一點。

恍惚,仿佛無念,他又聽到了那個聲音,“我們又見麵了,年輕人。”

郭笑雨記得這聲音,就在剛才那一瞬間他還想起過這個人。

“是你!”郭笑雨猛然站起身來,而隨著他這一動作,周圍的一切亦都在發生變化,黑暗的空間被光明所吞占,那白衣白靴,白須白發的老者置身於這光明之中,仿佛已與光明同化。恍惚中郭笑雨隻能看到他那張蒼白的臉。

“是我,”這老者仍在光影中飄忽,“還記得嗎?我說過的,當你要守護這世界的時候,我們會再見麵的。”

郭笑雨道:“我記得。我還記得你說過,當我們再見麵的時候,你會告訴我,你是誰。”

老者笑道:“我當然記得,但有些事需要你自己去尋找答案。就像你參破了神翼之風的秘密,就像你懂得了‘同滅’的真諦。”

“可你的身份,”郭笑雨忽然想到,“難道,你是……”

老者笑道:“看吧,我就說,有些答案是要你自己找出來的。”

“難道您真的是……”郭笑雨有些不敢相信,“但是為什麽您會出現在我的意念之中。”

老者說道:“我是你猜到的那個人,但卻也不是。你參破了神翼之風的秘密,但卻還差一點。這一點的差距就極有可能決定你的成敗,但我相信,你看以找到這其中的差距。”

郭笑雨笑道:“因為我是你選中的人嗎?”

老者搖了搖頭,道:“因為你才是我真正的對手。”

“對手?”郭笑雨不解。

老者說道:“或許到了該一決勝負的時候。”

“一決,勝負。”

老者道:“沒錯,你,還有。當你真正擊敗我的時候,或許才能成就真正的你。”

“但是,”郭笑雨不無擔心的問道:“我們以後還能見麵嗎?”

“為什麽要見麵呢?”老者反問道:“你難道還不明白,隻有脫離了我,你才是真正的你,才是真正被我選中的人。”

郭笑雨卻道:“但我還有很多問題,想到請教您。”

老者笑道:“我一開始就已經告訴過你,那些問題是要你自己去尋找答案的。”

“但是……”郭笑雨欲言又止,最後卻還是說道:“我根本不可能是你的對手。”

“為什麽?”老者笑著問道。

郭笑雨道:“我所有的本事都是從您這裏繼承而來,我怎麽可能超越你。”

老者卻道:“但你不是學會了‘正逆五行’,你還可以從《白骨陰劄》中悟出陰陽之道,這些可都是我沒有做到的。”

“但您並不是做不到,隻是……”郭笑雨居然在替他辯解。

老者笑著說道:“或許隻有真正交過手你才會知道,也許我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或許我的實力在你眼中根本不值一哂。你以為你不是我的對手,僅僅因為我是你的崇拜的對象。你若連這一層都看不破,以後的路,你根本無法走下去。”

郭笑雨先是一愣,繼而笑道:“或許您是對的。”

老者道:“想明白了,那就動手吧。”

郭笑雨道:“那我,隻有得罪了!”

一道白光暴起,兩人已被吞沒其中。

無空無名已經三日三夜未曾合眼,或許對他這樣的人來說,這些也根本算不得什麽。但偏偏在這一夜,十萬鬼差竟又再次出現,眾人還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卻已被這這些鬼差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十萬對十萬,勝負本就是未定之數,更何況此刻他們已不足十萬。

而當眾人以屠魂之術與那十萬鬼差對抗之際才竟發現,這些鬼差的實力並不是如自想象的那般不堪一擊。一場慘烈廝殺由此開始,恍恍惚惚二十萬身影,已遍布昆侖山方圓數裏而不絕。喊殺聲中,鬼差被逐漸擊潰,但亦有不少人魂碎身亡。

這一仗自深夜而至黎明,當鬼差褪去之時眾人才發現,身邊倒下的屍體足可堆成另一座昆侖山了。清點人數之後才發現,這一仗竟死了足足三萬人。雖然鬼差已被擊殺無數,但隻要一日休整,他們能能複原,今夜襲來的仍會是十萬強兵。

但七萬對十萬,勝負又做如何論?

“難道還沒到昆侖山頂,我們便要全軍覆沒了嗎?”看著那被血染紅的半麵山壁,子月非的心都有些寒了。

無空無名在這時候說道:“要到昆侖山頂不難,但到了又如何?我們誰都沒有能力阻止萬妖之泉的噴湧。我們現在能做的隻有盡量撐住,不讓那些妖獸衝破咱們的防線。等到郭笑雨回來,或許那時候他已能想到辦法,來重新封印萬妖之泉。”

若此刻站在子月非旁邊的是凡飛滄龍,她一定毫不猶豫的撲到他懷裏大哭一場,然後告訴他,自己已經撐不下去。但她清楚的知道,這個人不是凡飛滄龍,所以她隻是點了點頭。抬頭望向那並不遙遠的昆侖山頂。隻能在心中祈禱,郭笑雨可以早日功成出關。

“怎麽樣?”那老者氣喘籲籲的地問道。

郭笑雨亦已是精疲力竭,卻仍說道:“還早呢,再看我一招!”

老者卻擺手說道:“不急,今天我已經累了。正所謂拳怕少壯,比力氣我可不是你的對手,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明天繼續。對了,你會覺得餓嗎?”

郭笑雨摸摸肚子,卻說道:“不知道,可能不會吧。鬼魂是不會餓的。”

老者卻說道:“但你並不是鬼魂,而是意念。此刻你的意念在與我交手,你的身體亦在同時習慣你的意念。換言之,如果您的身體餓了。你的意念也會餓。”

郭笑雨摸摸肚子,訕訕笑道:“好像是哦,被你這麽一說,我還真有些餓了。”

老者道:“走吧,到我的家,讓你嚐嚐我的手藝。”

郭笑雨卻有些不解,問道:“這裏明明是我的意念,怎麽會有……”

“怎麽會有我的家,對嗎?”老者解釋道:“這裏雖然是你的意念空間,卻也有我的意念在其中。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已經將自己的一部分意念種在你的心裏。可能是因為時間久的無聊,我在你的意念之中做了一些手腳,也就是你的夢境。某種意義上來說,此刻你是在做夢,但又不完全是,介乎於夢與現實之間吧。”

郭笑雨卻有些聽不明白這句話,隻能不懂裝懂的點了點頭,然後跟著這位老者朝自己的“夢境”深處走去。

這裏當真有一座房子,見到這座樣式有些古怪的房子,郭笑雨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確信自己從未見過這房子,卻又覺得這房子他曾經見過甚至住過。不是在過去,難道是在未來嗎?

老者推開門走了進去,郭笑雨亦跟了進去,這屋子裏的擺設,他居然全都覺得似曾相識,有些是在過去,有些亦如這房子一般,是在未來。

老者看到他那一副吃驚的樣子卻隻笑道:“別這麽驚訝,覺得這一切都似曾相識,全因這裏是你的夢境。我不過是寄生在你夢境中的一個思想。我可以改造你的夢境,卻無法改變。這其中的差別,你以後會明白的。”

郭笑雨隻“哦”了一聲,因為他還是不明白。

轉過正廳,到了廚房。這老者係上圍裙,卻當真有一副廚師的樣子。

“讓你嚐嚐我的拿手菜。”老者手一揮,也不知從什麽地方多出了一把刀,在他麵前的案板上則多出了一塊五花三層的豬肉。老者將肉解成四小塊,又用稻草係好,放入湯中燉煮。老者口中居然還念念有詞:“慢著火,少著水……”

郭笑雨隨口接道:“火候足時他自美。這是四師父給我的卷軸中寫的,您怎麽知道?”

老者轉身笑了一笑,道:“這個問題,也要你自己去找答案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老者端出了一個餐盤,除了那一碗油紅透亮的東坡肉外還有一隻白斬雞,上麵淋了一層通透的濃汁。另外還有一盤西紅柿炒蛋、一碟八拚的鹵菜。

郭笑雨還未吃便已聞到了香味,讚道:“前輩果然好手藝,比我四師父可強多了。”

老者笑著說道:“我的手藝還是從你四師父那裏學來的呢。”

郭笑雨心道:“或許是從我的夢裏學到的吧。”嗬嗬笑了幾聲,拿起筷子便吃了起來。

大快朵頤之後他卻覺得頭腦發昏,想來在平時他若吃飽了也會困,但這裏是夢啊。夢裏的自己也會困嗎?若是困了,夢裏的自己也會睡著嗎?若是夢裏的自己睡著,他也會做夢的嗎?他會夢到什麽?……

想著想著,這個夢裏的他居然真的睡著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是夜裏,老者正坐在不遠處盤膝打坐。

“你醒啦。”老者明明沒有回頭,他也明明沒有發出聲響。但老者卻知道他已經醒了,這裏到底時誰的意念?

郭笑雨站起身,上前說道:“嗯。前輩是沒睡嗎?”

老者說道:“我吃得沒你多,自然睡得沒你久。活動一下,咱們繼續吧。”

郭笑雨一愣,問道:“繼續,繼續什麽?”

老者道:“自然是咱們之間的決鬥,難道你忘了?”

郭笑雨忙道:“不敢忘,來吧!”

老者也不起身,隻說道:“你先出手吧。”

郭笑雨知這老者實力,便是背對著自己,交起手來自己也占不到便宜。便拱手說道:“得罪了!”一掌直轟老者背心,這一招正是他最強一招:正逆五行之卷殘雲!

一道白光夾著罡風鋪天蓋地朝老者而去,老者仍坐在原地不閃不避。可當這一道白光散去,滿地隻剩下道道創痕,卻不見老者蹤跡。正當這時,郭笑雨感覺到身後竟有一股強力襲來,轉身看去,竟是那老者同以一招正逆五行攻向自己!

轉眼間,他已被白光吞沒……

白光落下,子月非立身於眾人跟前,與她對麵而立卻是十萬鬼差!

方才一招“五行歸一”隻是將十萬鬼差擋了一擋。

但十萬鬼差的腳步如何是她一人可以擋下的,眼見十萬之眾鋪天蓋地地壓了過來,子月非似已絕望。

鬼差從她的身上踩過去,將她的身體碾成肉泥,將她的靈魂撕成碎片。

鬼差的腳步仍未停下,又朝麵前那七萬大軍撕咬過去,十萬對七萬,實力懸殊,勝負已定。眼見自己的同伴一個一個倒在自己麵前,接著自己也在別人眼中倒下。鬼差已在狂笑,那聲音好像鏽鐵摩擦岩石。

猛然,周圍陷入一片黑暗,十萬鬼差均為之一愣,回過神來的時候卻已發現原來自己正被擠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之中。這個地方,被稱作:邪五足鼎立。

原來這一切不過是場幻術,當子月非發動那一招“五行歸一”的時候,這幻術亦同時發動。十萬鬼差自那時所見之一切便已都成了虛幻。他們向前洶湧而去,將子月非殺死,將一切人殺死,實際卻是一個接一個的跳進這邪五足鼎立的無限空間之中。在鼎中他們仍在撕嚎,在狂叫,將自己枯骨一樣的手伸出鼎外,但他們卻已無法逃脫出去。

看到這十萬鬼差被收入這一口小小鼎中,眾人雖然驚訝之餘亦在佩服子月非和無空無名這兩人的本領。兩人合力便了結了十萬鬼差,除了驚人實力,更多的則是配合。

子月非終於鬆了口氣,卻仍自責道:“若是我能早點恢複實力,或許那些人就不用死了。”

無空無名在說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但真想不到,你居然能對鬼差施展幻術。”

子月非道:“幻術本就是迷魂之術。”

無空無名卻道:“撐過這一關,卻不知道能不能撐過下一關。這大軍本是對抗妖獸的最後力量。難道真的要在這裏無謂犧牲嗎?”

子月非道:“那你還有什麽更好的辦法嗎?”

無空無名道:“或許我能為郭笑雨爭取更多的時間。”

子月非問道:“你想做什麽?”

無空無名道:“去找古之天才。”

子月非動容道:“你難道要去找死?”

無空無名卻道:“未必是死。但即便是死,也要試一試。”

子月非卻道:“這一切你本不必去做。”

無空無名道:“郭笑雨是我的對手,在我沒將他大白之前,他就不能死。”

子月非,已無話可說。

昆侖山頂,萬妖泉邊。

無空無名高喊道:“古之天才,給我出來!”

古之天才竟當真自泉眼之中飄了出來,見來的是無空無名,問道:“怎麽是你?你來這裏做什麽?”

無空無名道:“談判。”

“談判?”古之天才哂道:“你有什麽資格和我談判?”

無空無名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賭一場。”

古之天才問道:“賭什麽?”

無空無名伸出一根手指,道:“賭一招,若我能接你一招而不倒。九十天之內,你不能再對山下眾人有絲毫進犯。”

古之天才卻道:“我為什麽要和你賭?”

無空無名道:“難道你不想知道這世上是否有人能接下你一招。”

古之天才道:“的確,很想。但是……”

“但是什麽?”無空無名問道。

古之天才道:“但是我答應那小子的時間是九十九天,現在剛剛過去三十八天。若你能接下我一招,六十一天之內,我絕無犯境。但我也要你們所有人,退開昆侖山十裏之外。而且這些日子之內,你們不能再上昆侖山。”

“好!”無空無名爽快的答應道:“我答應你,請出招!”

古之天才微笑道:“隻是,我想知道你所謂的接下我這一招,是怎麽個接法。別到時候你逃去天涯海角,等我這一招出完你又回來,告訴我你已經接下我這一招了。”

無空無名道:“正麵接你一招,不閃不避。一招之後我仍站著而且未死,便算我接下。”

古之天才道:“好,就照你說的辦。那你可看好了,我要出招了!”

古之天才根本動手,隻在眉心之中聚起一團氣勁,砰然間,青光爆現,無空無名已被吞沒在這光芒之中。

光芒散盡,無空無名當真未倒未死,但渾身上下已看不到一塊完整皮膚。

古之天才笑道:“好,答應你的,我會照辦。”

無空無名在這一刻,轟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