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君夷從蕭北情房間出來後,再也睡不著了。

南詔國他已經六年不曾回去了。

他曾發下重誓,此生自我放逐,永不回南詔國,否則所願皆不可得。他以為今生再也不會踏足南詔一步,如今卻要自己打破自己的誓言。

恐怕此次無論如何都避不開自己的弟弟,當代南詔王蒙子揚了。

慎君夷對月凝望,尋思著他見到自己,還認不認自己是他的王兄呢?

慎君夷耳邊響起了夜既明對他說的話:“他哪裏是顧念舊情,分明是怕你回去搶了他的王位!近日來南詔多發洪水,王上處理朝事總是不如那幾個老頭的意,那幾個老頭就在王上耳邊碎碎念,說想要找你回去,你說王上生不生氣,想不想跑到有夏來掐死你啊......”

慎君夷自嘲一笑,這麽多年,他的弟弟依然沒有放下心中芥蒂,此番自己公然悔諾回到南詔,恐怕南詔王宮又要不得安寧了。

可七絕解憂花如今在蒙子揚的手中,想要拿到手,無論如何都是免不了衝突的。

總不能看著蕭北情不過及笄之年就香消玉殞。

其實蕭北情的事本同他無關,甚至整個有夏王朝的事都與他無關,隻因為當初自己失手錯殺二弟親信,欠了武德帝蕭桓的一個人情,所以才被困在了有夏朝堂,卻不曾想,一去已多年。

日升月沉

慎君夷終是在臨走前再去見了一麵蕭北情。

蕭北情精神大好,這日他起得很早。

他每一次來慎府情況總是特殊,這次他預備好好看看早晨的曦光。

蕭北情伸了個懶腰,動了動拳腳。

然後就看到了正盯著他站在不遠處的慎君夷。

蕭北情尷尬地縮回了腳。

幹笑道:“慎愛卿還沒走呢,打算何時啟程,不如朕去送你一程?”

“陛下。”慎君夷行了個君臣之禮,而後走到了近前。

“臣有一事想同陛下說。”慎君夷道。

蕭北情也不知自己怎的,就是不願意直視慎君夷的臉,於是他側頭道:“愛卿有何事,不如我們邊走邊說吧。”

蕭北情說完,率先抬步往前走。

慎君夷跟在後麵,斟酌開口道:“陛下能否放過西川公主。”

蕭北情頓了頓,而後接著往前走道:“哦?這次你打算給朕一個什麽樣的理由?”

“這次王宮之亂,罪不在西川公主,她隻是被人當了棋子,做了傀儡。”慎君夷道,“罪魁禍首杜尋已經瘋癲不省人事,被關在了攝政王府,陛下若還想追究杜尋的罪,臣這裏搜羅到了罪證,是杜尋同陳宿雪之間來往的書信,就在黛山閣的床下,陛下派人去取來就行。”

“杜尋已經瘋了,朕殺一個瘋子有何意義?陳夫人之事,朕自會安撫陳家,同時替趙家翻案。”蕭北情道。

“蕭虞下毒謀害陛下的證人在衣莫渝手裏,陛下若想追究蕭虞之過,臣不加勸阻。”慎君夷道。

“慎愛卿這樣說,讓朕的二皇姐聽了該傷心了,你偏袒蕭舜,卻不給蕭虞留情麵。”蕭北情道。

“北川公主胡作非為,總該為她做的事情付出點代價,讓她知道什麽事不能做,什麽底線不能碰。”慎君夷道。

“原來愛卿還是不打算讓朕賜死她,否則她就算知道收斂了,哪兒還有機會悔改?”蕭北情道。

“陛下,有夏王室子弟單薄,蕭虞女流之輩,日後陛下好好看著她,無人助力,她翻不起什麽風浪,望您不要趕盡殺絕。”慎君夷道。

“愛卿都這樣說了,那朕就答應吧,朕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隻是那些因她而死的無辜之人,陰靈未散,怨氣難消,蕭虞若還有半分良心,恐怕餘生難安吧?”蕭北情嗤道。

慎君夷並不作答,隻道:“陛下,臣今日便要啟程了,宮裏這些事臣再無暇顧及,望您記得今日答應臣的,給她們留一條生路。祝陛下一切安好,臣拜別陛下。”

慎君夷離別之話出口,蕭北情瞬間忘了方才的不忿,他道:“你,這就要走了嗎?”

“此去南詔迢迢千裏路途遙遠,臣早一日去,便能早一日回。”慎君夷道。

“那好吧,愛卿總歸是為了朕才跑這麽大老遠,你既不辭辛勞,你想要什麽,等你回來了告訴朕。”蕭北情道。

慎君夷突然笑了,笑得蕭北情一臉莫明,蕭北情隻聽他道:“臣不是小孩子,臣做這些不是為了邀功請賞的,慎府的風光尚且能看,陛下大病初愈,是該出來好好呼吸呼吸新鮮空氣,臣讓莫顏陪陛下走走,臣就不多耽擱了。”

慎君夷說完,向蕭北情行禮而退。

蕭北情看著慎君夷轉身的背影,伸出了手,卻沒有踏出一步,他隻看著他,心中想的是:“那你做這些,是為了什麽呢?”

慎君夷走後,來見蕭北情的卻不是莫顏。

百裏莫渝聽聞慎君夷同蕭北情散步去了,一個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尋了過去。

聽到慎君夷同蕭北情的說話聲,百裏莫渝趕緊在景牆的芭蕉葉後躲了起來。

聽到蕭北情語氣不悅地跟慎君夷說話,百裏莫渝心裏賊爽賊爽的。

聽到慎君夷溫言笑語告辭,百裏莫渝心裏不是滋味。

聽到慎君夷走了的腳步聲,百裏莫渝心想你們總算聊完了。

看到蕭北情伸出去的爪爪,百裏莫渝心裏更螞蟻亂爬。

看到蕭北情那一臉落寞,百裏莫渝恨恨把牙磨。

百裏莫渝突然出現,且帶了一臉怪異的神色,把蕭北情嚇了一跳。

“怎麽是你?”蕭北情道。

“為何不能是我?陛下,您不會還等著慎君夷回來吧?”百裏莫渝道。

蕭北情被人猜中了幾分心思,極為別扭道:“朕等的是莫顏。”

“莫妃啊?做陛下可真好,”百裏莫渝嘖嘖讚歎,仿佛很羨慕的樣子道,“走了一個還有一個,上趕著陪王伴駕,總是不缺身邊人啊。”

“哦?”蕭北情總算討回了些顏麵,他戲謔道,“看來你也是朕的身邊人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