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審訊室內,趙九悠將蒙子譽打完了一頓,把染血的鞭子扔給了手下。
趙九悠看著蒙子譽身上的條條血痕,嘖嘖稱歎道:“本大人手都軟了,你竟還不招供,要說本大人下手還算仁慈,你若再不招,等下就讓別人來打,輪著不歇氣地打,你覺得如何?”
蒙子譽隻覺傷口火辣辣的疼,隻因傷處太多,已感覺不到具體哪裏更疼,他額頭冒起了冷汗,麵上看起來蒼白而虛弱,強撐著道:“屬下真的是樞衛隊羽儀長楊牟延的手下,趙大人若不信,可派人去查。還請大人手下留情,屬下一條命不值什麽,但若是讓趙大人同楊大人生了嫌隙,那就不值當了。”
趙九悠聽此,皺了皺眉。
難道真如他所說,自己抓錯了人?
趙九悠沉著臉,招人去查。
蒙子揚微微垂著頭,見此揚了揚唇,隻片刻又擺出一副十分難受的模樣。
傷是真的,卻不至於無法忍受,趙九悠看來已然信了自己的說辭,這傷也不算白受。
但令趙九悠同蒙子譽都沒有想到的是,楊牟延竟然親自來了此處。
楊牟延年二十,比趙九悠大了三歲,身高略微矮一點,平日裏看起來比較成熟穩重。
玄祁去找楊牟延,隻說自己有一個朋友,被趙九悠給抓了,望他看在往日情分上務必相救。
楊牟延不疑有他,直接去了趙九悠那裏。
審訊室裏一股子血腥氣,楊牟延不禁皺了皺眉,這趙九悠仗著王上的寵信,私設酷刑,曾經打死過好幾個誤抓的無辜之人,最後也都不了了之。
而趙九悠總是想方設法地排擠楊牟延,之所以楊牟延在宮中還有一席之地,隻因蒙子揚還需要楊牟延的父親楊尋邱的助力,阻撓了趙九悠對楊牟延進一步的欺壓。
但實際上這欺壓也是蒙子揚默認了的。
楊牟延手下樞衛隊的人,已同趙九悠手下璿衛隊的人勢成水火,明裏暗裏總有摩擦,有趙九悠的地方就能生起是非,若非必要,楊牟延是絕對不想同趙九悠見麵的。
趙九悠看到楊牟延,冷嘲熱諷道:“什麽風把你樞衛隊羽儀長都給吹來了?”
楊牟延抬頭看了看被綁在鐵鏈上的蒙子譽,見他被折磨成這樣,血都浸出了衣衫,也不知挨了多少鞭,不由地臉上帶了怒氣對趙九悠道:“趙大人竟然有理說,我樞衛隊的人究竟是犯了什麽滔天大罪,被你捉來嚴刑拷打?”
“這就要問你樞衛隊的人為何鬼鬼祟祟出現在虞光殿附近了。”趙九悠冷哼道,“楊大人莫不是忘了,這一地段早已經不歸你樞衛隊巡邏了,你的人出現在我的地盤,是想做什麽?”
“大人,屬下不是故意的,屬下奉命換防,不料迷了路,誤至虞光殿附近,屬下甘願領罰,但屬下真不是奸細。”蒙子譽道。
“你可看清楚了,他真不是奸細?若讓宵小之徒傷了王上龍體,恐怕拿你楊牟延十條命都賠不起。”趙九悠道。
楊牟延不語,直接走到了蒙子譽麵前,拂開他額前的發,楊牟延仔細看了看他,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個麵容,但不知為何,卻莫名地被他眼中的神采所震懾。
片刻後楊牟延回神道:“我的屬下我自然不會錯認,新人不懂事,既然趙大人已經替我罰過,那此事到此為止,我就將他帶回去了。”
趙九悠冷哼一聲,隨後道:“放人!”
立刻有人上前為蒙子譽鬆綁,鐵鏈鬆下,蒙子譽一時不穩,楊牟延上前扶住,隨後鬆了手道:“還不多謝趙大人高抬貴手。”
蒙子譽抬起手,隻見手腕也被鐵鏈纏出了紅痕,拱手道:“多謝趙大人。”
趙九悠冷眼未答。
隨後蒙子譽跟在楊牟延身後一同離去。
趙九悠眯著眼看著他們離去。
離開了趙九悠的地方,楊牟延才停下來問蒙子譽道:“你可還好?你是玄祁的朋友?是玄祁讓我來救你的,你這傷恐怕得趕快處理,趙九悠的鞭子上有毒,你先跟我回樞衛隊。”
“多謝羽儀長大人相救,不必麻煩,我自回去上藥就行。”蒙子譽推拒道。
“我倒是想把你就這樣放了,省卻一些麻煩,但趙九悠此人疑心病重,必會去我樞衛隊再查,你還是跟我回去,等過幾日他打消懷疑,我再派人送你走。”楊牟延道。
蒙子譽自然知道趙九悠不會輕易放過他,但也不想讓他的舊部發現自己的身份,可眼下別無選擇,隻能去樞衛隊走一趟了。
蒙子譽點頭應承道:“多謝大人。”
玄祁收到了楊牟延的傳信,道人已救出,待傷養好後會把人送出來。玄祁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幾日後,他找了個機會去樞衛隊見蒙子譽。
蒙子譽身上的傷已經好了七七八八,行動幾無不便。
樞衛隊的事不多,拜趙九悠所賜,平日裏總能找到清閑,玄祁去的時候,楊牟延正在和蒙子譽下棋。
蒙子譽一子落下,眼中帶上了一絲笑意,楊牟延愕然地看著他落下的子,赧顏道:“我又輸了!”
“還來嗎?”蒙子譽語帶戲謔道。
“不來了不來了,我今天都已經輸了六局了,這是什麽鬼運氣。”楊牟延氣惱道。
恰在此時玄祁來了,楊牟延道:“玄祁你來得正好!”
玄祁一臉懵逼地走了過去,看了看滿臉笑意的蒙子譽,又看了看楊牟延道:“什麽我來得正好?”
楊牟延將玄祁拉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著,激動道:“快,今天你若不給我贏他一局,我就不放你們走!”
玄祁就這麽被楊牟延推著一屁股坐了下去,玄祁看了看桌上的棋局,楊牟延真的是輸得讓人不忍直視。
玄祁一時語氣激動道:“你讓我同他下棋,我的棋就是王......”
“咳......”蒙子譽連忙咳了一聲打斷玄祁的話,玄祁這才意識到自己差點把蒙子譽的身份給暴露了。
玄祁心想自己的棋就是蒙子譽教的,都未出師,哪裏能贏得了他。
楊牟延滿臉疑色,玄祁苦著個臉道:“我的棋就是往後再過八百年,也贏不了眼前這位,你就別為難我了。”
“那好吧,”楊牟延放棄掙紮道,“打發時光可以,專精就算了,我就當添趣來了。”
楊牟延又道:“玄祁啊,你這朋友哪裏找的,送我得了,我覺得他很像以前的一個故人,待這麽幾日,越來越覺得像了,你不覺得嗎?”
玄祁一時心慌,有些緊張躲閃道:“什麽故人,我沒覺得他像什麽故人。”
楊牟延別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而後道:“我就是隨口一說。你今天是來接他回去的吧,這兩日趙九悠的眼線沒來樞衛隊了,你可以放心帶他走了。”
蒙子譽站了起來,拱手道:“多謝楊大人這幾日庇護在下,在下告辭。”
玄祁也向楊牟延拱手致謝,楊牟延回禮,隨後蒙子譽同玄祁一起離去。
蒙子譽等人走後,楊牟延招來手下道:“一路護送他們,直到他們平安出王宮,再回來同我稟報。”
“是,大人。”手下離去。
蒙子譽同玄祁安然出了宮,玄祁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王爺你可嚇死我了,還好楊牟延去得及時。”玄祁後怕道。
“的確是虧得他給本王找了好藥,才免得受鞭傷潰爛之苦。”蒙子譽道。
“哼,這筆賬屬下遲早要找趙九悠算!”玄祁憤憤道。
“趙九悠是王上的人,隻要他一心忠於王上,本王並非不能容他,何況他兄長趙九逍之死的確與本王有關,說到底本王還欠他一條命。”蒙子譽道。
“王爺當初也不是故意要殺他的兄長,他兄長也不是個好人,王爺當是為民除害了。”玄祁道。
“好歹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罷了,總之日後我們盡量離趙九悠遠點。”蒙子譽道。
“屬下知道了,”玄祁道,“剛跟著我們出宮的是楊牟延的人,屬下總覺得他像是懷疑起了王爺的身份。”
“這幾日楊牟延總是找機會同本王下棋閑聊,他的棋藝還是老樣子,脾氣也是老樣子,明明總是輸得一敗塗地,還不肯罷休,非要輸不下去了才肯停。”蒙子譽笑道。
“當年楊牟延跟王爺可是非常要好,一心追隨著王爺,萬萬沒想到王爺竟然會拋棄王位離開南詔,當年他知道這個消息時差點放棄一切去尋找王爺,卻被他的父親關了起來,頹喪了許久。”玄祁唏噓道,“我們很多人都及不上他對王爺的忠誠。”
“還好楊尋邱攔住了他,本王扔下他們不辭而別已是有愧,若再耽誤他們的前程,本王沒有麵目再見你們這些舊部。”蒙子譽道。
“王爺別這麽說,王爺做什麽決定都有自己的考量,我們做屬下的,但憑王爺安排。”玄祁道。
“本王許久未見你們,可能忍不住流露了些情緒,楊牟延想來也是有所懷疑了,看來得快點了結南詔之事。”蒙子譽道。
“慎妃娘娘的遺物不在虞光殿了嗎?”玄祁道。
“不在了,”蒙子譽搖頭,“你還記不記得六年前本王托你偷偷放在王上寢宮的信,信裏早已經把七絕解憂花藏放的位置告訴了王上,而本王要找的東西就是七絕解憂花。”
玄祁聞言焦急道:“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啊王爺,若想找到七絕解憂花,豈不是必須要同王上見麵?”
“容本王想想辦法,若實在不行,本王就進宮去同他談判,拿籌碼跟他交換。”蒙子譽道。
“不行,王爺您不能去冒險,王上他早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跟在王爺身邊毫無心機的小王子了,您現在進宮,分明就是羊入虎口,屬下絕不能讓王爺身犯險境!”玄祁道。
“無論遇到何種阻撓,本王必須要拿到七絕解憂花,”蒙子譽道,“玄祁你記住,若是本王出了事,無法回到有夏,你也要幫本王把七絕解憂花送到有夏陛下的手中。”
玄祁見蒙子譽神情鄭重語氣嚴肅,不由得站直了身軀斂了神情正色道:“請王爺放心,屬下定不負王爺所托!”
蒙子譽聽到玄祁的話,心內稍定,南詔之事不過開始,自己的出現將會引起何等風波尚未可知,隻期望自己能趕得及在七絕解憂花花葉藥效失效前將剩下的七絕解憂花送到蕭北情麵前。
一陣風起,吹起了慎君夷的衣擺,慎君夷的目光望向遠方,那是有夏王朝的方向,如今隔著迢迢路遠,重重山川,心中所係,可念不可及。
許華章隻給了他一個簡短的信,告知他蕭北情已然將那生辰禮收下,未有其他隻字片語,像是故意讓他難熬。
慎君夷不知蕭北情是否喜歡他送的這份禮物,這是他第一次用心構思的禮物,已然代表了他未曾說出口的心意。
而遠在有夏王宮的蕭北情從未想過,從慎君夷來到南詔開始,他們的緣分已然在漸漸散去。
慎君夷替蕭北情做了一個決定,一個本該讓蕭北情自己選擇的決定。
但當那一天來臨之時,慎君夷從未後悔過自己介入蕭北情的命運。
或許這一生很多事都來不及,但那純白的繡著鳳凰花以及代表了他們兩個人的君字的那方手帕,是這份感情曾經存在的證明。
“北情,希望你不會怪我,七絕解憂,惟願你此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