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作裏的女子如出塵之荷,亭亭玉立,傾倒眾生。
這一幅畫後來被蕭北情置於東宮珍藏多年,隨著東宮那場大火被付之一炬。
但此刻懷抱畫作的蕭北情,自不會想到日後他同慎君夷之間少有的可供憑吊之物會被逐一損毀。
蕭北情目不轉睛地看著畫中女子,像是頭一次認識自己一般。
原來自己也有如此風華之色,不輸於那堆美人圖中任何一人。
蕭北情抬眸看向作下此畫的慎君夷,他當是以怎樣的心情繪下此圖的呢?
情竇初開的蕭北情少不了同其他女子一樣,陷入兩情相悅的幻夢之中,慎君夷能如此傳神地刻畫出自己的相貌,是否也是於自己有意呢?
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畫是否能堪當他表露心意的憑證?
慎君夷作畫前,顧初離那一句“繪完後便不再糾纏”原本就是戲言,隻是當慎君夷知道自己被騙時隻能拿顧初離無可奈何。
畢竟以他王子的風度,做不出趕走無家可歸的孤女之事。
顧初離照樣厚著臉皮往慎君夷麵前湊,隻是這樣的日子總有盡頭。
慎君夷終於發現那些美人圖不見之事,隻是因由卻是他丟失了一枚印信。
這枚印信事關南詔,可調動他昔日親兵。
任憑慎君夷翻遍了書房,都沒有找到那枚印信,江童不會偷拿,那整個府中就隻有顧初離。
慎君夷詢問顧初離可進過他的書房,顧初離卻矢口否認。
並非顧初離愛撒謊,隻因她有了女子的小心思,不想讓自己的心思被心上人所察覺。
偷偷藏下所有美人圖,便是讓慎君夷眼中隻能看到自己,顧初離並不確信自己在慎君夷的心中能獨一無二,但是少一個競爭對手畢竟就多一分機會。
但此刻的慎君夷卻將顧初離當作了他二弟蒙子揚派來跟蹤他的人。
顧初離出現的時間太過巧合,在慎君夷才停留在有夏時便到了慎君夷的身邊。
以被地痞流氓調戲吸引住自己的目光,以被人拋棄無家可歸的理由留在了自己身邊。
就像有備而來一樣。
再加上一同生活的這一月之間顧初離所表現的種種怪異之處,都昭示著她身份的不同尋常。
一個人如此接近自己,要麽是此人真的天真,要麽就是有所圖謀,很顯然,顧初離是後者。
隻是慎君夷所想到的圖謀,同顧初離真正的圖謀大相徑庭。
慎君夷放棄王位離開南詔未及安定,不免草木皆兵,對於靠近他的人要多留幾分心思,顧初離道她未進過書房,可江童卻言他曾撞見過顧初離當著他的麵收起了一些類似畫卷的東西,想來就是慎君夷房中丟失的美人圖。
如此顧初離進過書房無疑。
顧初離為何要隱瞞,慎君夷絕對不可能得出一個因為她喜歡上了自己的結論。
說給別人,恐怕也沒幾人會信的。
別有用心,動機不純,帶著不可告人的目的,這才應該是顧初離接近自己的真實原因。
顧初離不知慎君夷已然給自己安上了一個間諜的身份,她依然想著辦法地去討好慎君夷。
但她做男子日久,實在不明白該如何去討好心上人,為此她甚至去問了坊間的大娘。
顧初離有些難以啟齒,但一想若真能討得慎君夷歡心,一切都值得。
“姑娘,大娘我一看你這樣子就是有心上人了,給我說說,對方是哪家公子,可也喜歡你?”
“我不知他喜不喜歡我,但我想讓他喜歡上我,你可有什麽辦法?”
“這簡單,俗話說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你給他做些合他胃口的飯菜,讓他時不時惦記著,如此就能慢慢進他的心裏。”
“可我做了幾回,他似乎並沒有什麽反應。”
“那你做的可是他喜歡吃的?”
“我也不知他喜歡吃什麽,每次端給他也沒見他吃多少,可能我做的太難吃了,不如大娘你教我做些美食吧?”
顧初離在大娘教的幾樣菜中隻有一道甜點學得最好,可當她將甜點送到慎君夷麵前時,慎君夷卻對她道:“顧姑娘,在下想了想,你我男未婚女未嫁,時常這樣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實在不太適合,我已讓江童在外為顧姑娘新買了一座宅院,雖然沒有這個宅子大,但足夠顧姑娘安身,顧姑娘不如明日就搬吧。”
顧初離似乎沒聽懂慎君夷的意思,呆呆地問道:“你說什麽?”
慎君夷唯有再說一遍道:“我已為顧姑娘另置了宅院,顧姑娘今日可同江童去看一看是否合心意。”
顧初離隻覺自己的眼睛一下子就酸澀起來,“你為何要趕我走,可是我做錯了什麽?”
“姑娘同在下本是萍水相逢,在下憐姑娘無處可去,遂帶姑娘來到此處,但如今想來在下的做法實在不妥,於姑娘日後名聲有損,如今知錯即改,為時未晚。”慎君夷道。
“你騙人,你明明說過拿我當妹妹,如今又拿什麽名節說事,你是不是看中了哪家姑娘,有了心儀之人,怕因為我讓別人誤會,所以才要趕我走?”顧初離道。
慎君夷對顧初離此等邏輯驚詫不已,“在下並無心上之人,也不打算娶妻,顧姑娘想多了。”
“既然你沒有要娶之人,為何嫌我礙眼,你不說個所以然,我是不會走的。”顧初離道。
慎君夷從未遇到如此之事,竟會有女子死賴在他身旁不肯走,他一時沒了轍。
“宅子已經買好了,你何時想搬就搬吧,在下還是那句話,未免影響姑娘的名聲,姑娘最好還是不要同在下住在一起。”慎君夷道。
慎君夷不知他此話簡直正中顧初離下懷,越是不清不楚,慎君夷才越難逃脫自己的手掌心。
於是方才慎君夷趕顧初離走的不快被顧初離轉眼就忘在了腦後。
顧初離將甜點留在了慎君夷的桌案上便麵色愉悅地走了,隻留慎君夷一人看著甜點無比苦惱。
顧初離的性子實在是叫人無法狠心直接趕她走,所以慎君夷此次的算盤落空。
若是普通間諜,慎君夷可行殺伐果決,像顧初離如此熱情粘人的一個小姑娘,叫人覺得對她說重話都是一種罪過。
於是趕走顧初離之事一拖再拖。
後來蕭北情從江童那裏得知慎君夷的生辰快到了,蕭北情覺得第一次送禮,必然不能太輕,便去銀莊支取銀錢。
蕭北情每月可從銀莊支取定額開支,從前支取銀錢的信物交由舅母保管,舅母死後,蕭北情支取的開支大半用去救濟孤兒。
為了同皇宮劃清界限,自蕭北情同慎君夷住在一起時便再也沒有去過錢莊。
一應生活所用,都是蹭的慎君夷的。
但送禮物總不能還用慎君夷的錢,蕭北情思索再三,換回了男裝去了錢莊。
不巧的是出門再次見到了前來尋他回宮的人,這一次被他們剛好撞見,蕭北情不得已同他們周旋。
“殿下,娘娘急昭,陛下身體欠安,請殿下回宮繼承太子之位。”侍衛一道。
“請你們告訴我母後,我不回去,你讓她另尋他人。”蕭北情冷道。
“殿下,我等奉命而來,還請殿下不要為難我等。”侍衛一道。
“殿下,您不要再同娘娘置氣了,陛下身體有恙,若突然大行,有夏王朝必將亂作一團,殿下是陛下唯一的皇子,還請殿下為大局著想,同我等回宮。”侍衛二道。
蕭北情冷眼看著他們,他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苦苦央求他們帶他回宮的那個不諳世事的孩童了,這些年他已然想清楚,母後之所以不肯讓他回宮,就是怕他女子的身份暴露,從而威脅到她的皇後之位。
所謂讓自己在外曆練,不過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她應當巴不得自己永遠都沒有回到宮中那天。
那麽如今讓自己回宮,理由絕非簡單的父皇身體欠安,怕是她放不下皇後尊容,想要再利用一下自己這個“兒子”。
蕭北情心下沉吟,若直接拒絕他們,很有可能自己連與慎君夷道別的機會都沒有,所以隻能假意應允,再圖後計。
“我在此間還有事未了,你們且再等幾日,我再予你們答複。”蕭北情道。
侍衛互相看了看,皇後給了他們兩月之期,並不著急,於是便齊齊行禮告退。
蕭北情打發他們走後,便將此事拋在腦後,隻是他不曾想到他此番出行被江童尾隨報到了慎君夷耳中。
蕭北情回到府內,在角落裏匆匆換回了女裝,回到西廂房時卻見慎君夷已然在房間裏等著他。
蕭北情被嚇了一跳,心道還好自己已然把女裝換了回來,不然不知道他會不會多想。
隻是今日慎君夷的神情讓蕭北情莫名覺得有些心慌。
慎君夷坐在主座上,手中轉著茶盞,麵上看不出神色。
蕭北情見慎君夷遲遲不語,便開口問道:“公子,你來找我有事嗎?”
慎君夷抿了一口茶,這才將茶盞放下道:“你可見過我房中的美人圖?”
蕭北情剛說了一個“沒”字,見慎君夷望著他的神色似乎不善,便低頭改口道:“見過。”
“那好,美人圖我就不要了,你把我的印信還給我吧。”慎君夷淡淡道。
“印信?”蕭北情皺眉,心中尋思著慎君夷說的這是個什麽東西。
“你隻要將印信還給我,我便不同你計較你欺瞞我之事。”慎君夷道。
“我沒見過你的印信。”蕭北情道。
“我不管你是何來曆,為誰做事,隻要你交出印信,我就當這些事沒發生過,放你走。”慎君夷道。
蕭北情見慎君夷眉目已然變冷,知他不是在說笑,急道:“我真的沒見過你的印信。”
“罷了。”慎君夷不想同顧初離做這些無謂的糾纏,他知等下顧初離定然要撒嬌耍賴亂他心神,決心直接趕她走。
“看在你我這一個多月的交情上,你把印信拿回去交差吧,但若想從我這裏再拿到其他東西,絕無可能,你走吧。”慎君夷冷漠道。
江童將蕭北情推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