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澤燁笑得在場的禮官們臉都僵了,百裏莫渝卻啥反應都沒有。

“衣妃這玩笑開得可真好笑,可不能經常這樣開,不然我怕是要笑出毛病得在你們有夏多住些日子了。”獨孤澤燁道。

百裏莫渝一臉無語,道:“獨孤殿下,請吧。”

獨孤澤燁這才跟著百裏莫渝進了宮。

獨孤澤燁以兩國聯姻交好的目的來到有夏,遂按禮節被奉為上賓。

南麵主位虛留,沈言自坐東麵,獨孤澤燁落座於西麵向東而坐,百裏莫渝則與獨孤澤燁同坐一桌,獨孤澤燁在百裏莫渝的右側。

菜上齊,輕歌曼舞,把酒言歡。

沈言先向獨孤澤燁敬酒,獨孤澤燁回敬,隨後獨孤澤燁欲向百裏莫渝敬酒,百裏莫渝的目光卻一直不在他的身上。

獨孤澤燁又裝作沒事兒似的轉回來自己喝下了杯中酒。

“貴國陛下有聯姻和好之心,本官已快馬傳書向我朝陛下說明,獨孤殿下可在我朝多遊玩幾日。”沈言道。

“那是自然,兩國聯姻實乃大事,自然不可馬虎,我自會在此等到貴國殿試結束,屆時本國五公主也會親自前來擇選夫婿。”獨孤澤燁道。

獨孤澤燁此話一出,立刻引起四周一陣竊竊私語,莫瓜五公主竟要親自來選?

下方有夏朝臣道:“敢問貴國五公主獨孤澤瀲究竟何許人也?恕下官孤陋寡聞,實在是沒有聽說貴國還有個五公主。”

麵對質問以及一群人好奇打量的目光,獨孤澤燁麵不改色道:“實不相瞞,五公主獨孤澤瀲乃是我父皇在外的私生女。”

獨孤澤燁語出驚人,一國皇室秘辛就這麽當著他國朝臣的麵被道出來,實在讓人感覺說不出的怪異。

有夏朝臣不滿道:“獨孤殿下讓一個身份見不得人的私生女嫁入我朝,未免太將聯姻之事當兒戲了吧?”

“私生女也是我父皇的女兒,如今回到宮中,仍然享受公主之尊位,以我國公主嫁貴國少年英才,難道還高攀了不成?”

獨孤澤燁一句話把有夏朝臣給堵了回去,現場氣氛冷凝。

有人心中腹誹這莫瓜三皇子此番就是來有夏添堵的,但又叫人找不出正當理由同他撕破臉皮。

“獨孤殿下莫要動怒,”沈言向獨孤澤燁敬酒打圓場道,“身份不重要,重要在於兩國交好,就算聯姻不成,兩國情誼在就行。”

“還是沈大人看得明白,我敬大人一杯。”獨孤澤燁道。

關於五公主出身之事就這麽揭過不提。

宴會後,百裏莫渝將獨孤澤燁送出宮門。

百裏莫渝公事公辦,打算送完了直接就回,卻被獨孤澤燁攔道:“今日人太多,酒喝得不太盡興,不如衣妃陪我出宮再喝?”

百裏莫渝嗤道:“獨孤殿下貴為皇子,難道還不適應宮廷宴會場合?”

獨孤澤燁卻堆笑道:“衣妃口下留情,想來你也聽說我獨孤澤燁不受父皇待見,很少能留宿宮中,這些宴飲隻平日裏同營中將士聚一聚時才有。”

獨孤澤燁這幅套近乎的樣子可是把百裏莫渝對他的印象給全毀了,百裏莫渝轉身就走,再不聽他在背後說什麽。

而獨孤澤燁望著百裏莫渝離去的身影,勾唇邪魅一笑,他心中到底有何盤算,自是無人知曉。

***

斷崖山下的日子安寧而美好,遠離俗世喧囂。

山澗滴落下的流水聲伴著鳥鳴聲不絕於耳,滌**著心靈塵埃,叫人不舍離去。

慎君夷一身白衣,眉間帶笑,負手立於水中一塊大而不規則的石頭之上。

“你站在那裏別動,朕馬上就能跳過來。”蕭北情一副小孩子的模樣,盯著慎君夷站著的離自己還有一米多寬的那塊石頭。

兩塊石頭間全是水,跳不過去就隻能踏進水裏將鞋打濕。

慎君夷見蕭北情緊張著遲遲不動,道:“陛下,你還是別試了,臣抱你過來。”

慎君夷抬步要到蕭北情身邊,蕭北情連忙拒道:“不行,朕今天一定要跳過去。”

蕭北情說完,縱身一躍,結局果然是跳不過去,眼見就要跳進水裏**起一陣水花,慎君夷伸手便將蕭北情攬進懷中,足下輕點一塊小石,安然落在一旁幹燥的沙石灘上。

落地後蕭北情待在慎君夷懷裏遲遲不動,慎君夷不由得笑道:“陛下,你就是故意的。”

蕭北情嬉笑著從慎君夷懷中撤出,看著慎君夷笑道:“朕就想試試你的輕功恢複沒有,你看,果然好了。”

“當然,陛下如今這麽重,臣都能抱動,想來的確恢複得差不多了。”慎君夷道。

“慎君夷你……”蕭北情羞赧道,“朕不理你了。”

蕭北情往回走,慎君夷跟上道:“陛下回到宮中,也多吃一點吧,陛下從前太瘦了。”

“你嫌朕瘦?”蕭北情頓住腳,回頭看著慎君夷不滿道,“朕不都是被你給氣的,你說說,你從前一天要氣朕多少回?”

“陛下可不要冤枉臣,臣對陛下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據理而言,沒有哪一句是故意要忤逆陛下心意。”慎君夷道。

“行行行,你說的都有理,是朕自己生悶氣。”蕭北情撇嘴道。

慎君夷上前,無可奈何地哄道:“臣錯了,臣日後再也不惹陛下生氣了。”

蕭北情立馬眉開眼笑地挽住慎君夷的手臂。

兩人一起往回走。

很快就要到山洞,慎君夷停下道:“陛下,我們該回宮了,今日便啟程吧。”

蕭北情有些悵然道:“是啊,不知不覺朕都來這裏九天了,總感覺這些日子像偷來的,不真實,像你在朕的麵前跳崖的那個夢一樣,是虛幻的,朕拉著你在這裏多待了兩天,便是不舍得這樣的日子。”

“臣明白,臣也一樣希望這裏的日子能再長一點,可是陛下與臣的身份注定了我們不能隨性而活,陛下得了這皇位,便要守護有夏江山和黎民,這是陛下必須要承擔的責任。”慎君夷道。

“子譽,你說要是有一天朕不做這皇帝了,你也不再是尚書令,不再是離王,那時,你能不能同朕一起遊遍九州啊?”蕭北情抬眸看向慎君夷,眼中滿是希冀。

蕭北情的話太過讓人難以拒絕,令慎君夷幾乎想立即答應,可是未來是最不可期許的東西,輕易給出的承諾若無法兌現,終究隻能傷人傷己。

“陛下,若真能等到那一日,臣願意陪陛下一起,攜手看遍山河。”隻是那一日……

慎君夷掩下眸中黯然,笑道:“陛下真是個懶貓,時不時想把肩上擔子給扔了,可陛下想扔,也得有人願意扛啊。”

“朕之前不是想扔給你麽,不然這樣,朕把皇位讓給你,這樣朕就一直在皇宮陪著你,哪裏都不去。”蕭北情道。

“皇位哪裏是陛下想讓就讓的,陛下切莫再如此兒戲,臣永遠是陛下的臣子,會一直守在陛下身邊輔佐陛下,陛下要相信,縱然皇位重若萬鈞,有臣在,必能助陛下舉重若輕。”慎君夷道。

蕭北情大笑,“子譽啊子譽,沒想到你這麽能說,要是讓朝中大臣知道你如此狂妄自負,鐵定要參你一本。”

“參就參吧,無傷大體,臣能替陛下做事便可。”慎君夷道。

蕭北情笑得更歡了。

兩人進得山洞,正想吩咐莫顏等人準備回宮,就聽洞內似乎有人吵起來了。

蕭北情同慎君夷相視一眼,往內走去,發現是莫顏同鍾遇在爭執什麽事。

而玄上、鍾無逑、青隱則在一旁看熱鬧。

幾人見蕭北情同慎君夷回來,才收斂退到一旁。

蕭北情好奇道:“你們方才在爭執何事?”

幾人低頭斜眼看著一旁的人,誰都沒先開口說話。

慎君夷看向莫顏,莫顏才道:“主人,屬下覺得鍾遇的藥用錯了。”

鍾遇道:“你憑何說我的藥方是錯的?”

“你的藥方就是錯的,有一味藥根本不能加那麽多,還有一味藥根本就不該加。”莫顏不服輸道。

“我用了這麽多年的藥了,我還不知道怎麽加嗎,倒是你一個小屁孩懂什麽?”鍾遇氣道。

鍾遇此話一出,蕭北情、慎君夷、玄上、青隱的嘴角同時一抽。

鍾無逑攔住鍾遇道:“阿遇,別說了。”

莫顏卻又道:“若非你的藥用錯,主人身上的毒早該解了。”

這下子鍾遇就跟準備跟同類作戰的貓一樣,炸毛了。

“好,可惜毒已經被我解得差不多了,你想證明也無法證明了,不如我們一人用一天的藥,看誰的藥先將離王身上的傷除去。”鍾遇道。

“比就比,我不一定會輸給你!”莫顏道。

“哼!”鍾遇往左甩臉。

“哼!”莫顏往右甩臉。

鍾無逑、玄上、青隱、慎君夷、蕭北情輪番無語中。

半晌後蕭北情反應過來道:“傷,你們說的什麽傷啊?”

莫顏見自家主人黑了的臉色,立馬往外走道:“那個,我去打水……”

鍾遇也道:“我去看藥熬好了沒。”

鍾無逑跟出去道:“我跟阿遇一起去看看。”

玄上一句話不說,正打算跟在鍾無逑身後出去,蕭北情突然攔在了他麵前。

玄上前路被堵,隻能站住,心虛地低下頭。

蕭北情眯眼:“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玄上,朕的刑部可是空得很,等回宮後可以讓你進去住上那麽十天半個月,當然你若想住個一年兩載,也沒問題。”

玄上的臉一下子僵住了,他慢慢將頭挪向身後的慎君夷,以乞求的神色望向他。

被屬下坑了的慎君夷萬般無奈地歎了口氣。

他上前握住蕭北情的肩膀,同時示意玄上可以走了。

玄上大大鬆了一口氣,飛一般的逃離。

隨後就是蕭北情十分生氣怎麽都不搭理慎君夷。

慎君夷扶正蕭北情的肩,想讓他直麵自己,可蕭北情偏著頭,就是不看慎君夷。

慎君夷唯有把手轉去將蕭北情偏著的頭又歪回來,蕭北情卻打落他的手道:“你別碰我!”

慎君夷本想笑一下,道一聲陛下你別氣了,卻見蕭北情似乎紅了眼眶。

慎君夷這才緊張道:“陛下,都是臣的錯,是臣讓他們瞞著陛下,陛下要打要罰臣都認了,陛下千萬別氣惱傷了自己的身子。”

“你為何要瞞著朕,你不是說了要同朕坦誠相待,再無隱瞞嗎?”蕭北情雖是在氣慎君夷欺瞞於他,可他的聲音裏同樣帶著一絲茫然無助。

就像身處伸手不見五指深不見底的深淵,踏出的每一步都不確定,孤立無援。

慎君夷的欺瞞讓蕭北情的心總是懸在空中落不到實處,他害怕夢境重演,害怕他有一日真的會徹底失去他。

“之前朕以為你真的殞身斷崖山,趕來南詔的那些天,每一天都吃不下睡不著,可朕必須得吃,朕也強迫自己休息,朕隻想著朕不能倒下,若朕倒下,有誰能將你從那個冷冰冰的地方帶回來呢?”

蕭北情訴說著不久前親曆的事,眼底湧現出寂寥悲苦的神色,叫慎君夷心中一陣隱隱作痛。

慎君夷這才知自己跳崖之事給蕭北情心中帶來了多大的陰影,他心疼無比道:“陛下,是臣讓你擔心了,臣日後再也不會讓陛下為臣擔心了。”

“那你告訴朕,你到底在南詔經曆了什麽?”蕭北情道,“你要一五一十地告訴朕,否則朕不會原諒你。”

“那臣同陛下說了,陛下就別再生臣的氣了好不好?”慎君夷攬過蕭北情的腰,抵著他的額頭哄道。

“看朕心情。”蕭北情道。

慎君夷唇邊帶笑,帶著幾分捉弄道:“陛下總是口是心非,臣覺得就算臣不說,陛下也會原諒臣的,所以……”

蕭北情一下子推開慎君夷,往外走大喊道:“莫顏,給朕收拾東西回宮!”

慎君夷定定地看著蕭北情離去的背影,有很多事,過去了就該讓它永遠過去,隻自己一個人知道便好,何必重提徒增多一個人的煩惱?

傷痕終究會變淡,記憶終究會模糊。

該來的,還是躲不掉。

那是他們的命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