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澤燁一派悠然之姿站了起來,百裏莫渝警惕地看著他向自己靠近。
“你認識我?”百裏莫渝道。
“當然,我不僅認識你,我還認識你的父親。”獨孤澤燁道。
百裏莫渝神色一下子就變了,獨孤澤燁說的父親,當然不會是他衣莫渝身份的父親,珠算先生雍州衣無白,而是他真正的身份百裏莫渝的父親,前鎮北大將軍百裏弘裕。
檔案記載:武德帝十六年冬,鎮北大將軍百裏弘裕聚集邊關將領,勾結莫瓜,欲起兵謀反。
百裏弘裕與莫瓜三皇子獨孤澤燁裏應外合,由獨孤澤燁率兵攻城掠地一路直指王城,兩人約定事成後將雍州和冀州北方一半城池歸於莫瓜。
勾結自己的父親預備翻覆有夏河山的人正是眼前這個獨孤澤燁!
百裏莫渝突然感覺有什麽東西正死死壓著他讓他喘不過氣來。
獨孤澤燁為何來到有夏,難道是要繼續與自己父親的圖謀,謀奪有夏江山嗎?
“你究竟想幹什麽?”百裏莫渝冷道。
“別這麽盯著我,怪嚇人的,”獨孤澤燁邪笑道,“我們可是老熟人。”
“你別過來,誰跟你熟,我不管你想幹什麽,你最好快點滾回你的莫瓜。”百裏莫渝道。
“嘖嘖嘖,”獨孤澤燁拍手道,“百裏公子,我們可是一條船上的人,你怎麽能將盟友拒於千裏之外?”
“我不管你同我父親從前究竟是怎樣商量的,我父親是我父親,我是我,既然我父已死,交易就此中斷,你不要再打主意到我的身上。”百裏莫渝道。
“百裏公子,凡事哪裏能分得這麽清呢,你百裏將軍府已同我莫瓜三皇子脫不了幹係,自然也包括你。”獨孤澤燁道。
“荒謬,我不答應,難道你還能在有夏翻出大浪不成?”百裏莫渝斥道。
“別這麽激動,我們坐下來慢慢談。”獨孤澤燁道。
百裏莫渝隻覺得自己的情緒已然無法控製,他隻想把眼前這人趕回莫瓜,讓他同自己再無任何牽扯。
“我沒什麽好同你說的,無論你有何圖謀,還請你趁早打消這念頭,不然我勢必會將你的圖謀上告,讓你一切算盤落空。”百裏莫渝道。
“百裏公子何必做得這麽絕,我們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嗎?你百裏將軍府已滅,你父親母親妹妹全部死在了狗皇帝的手裏,你難道就一點恨意也沒有?”獨孤澤燁誘道。
“你想煽動我替你做事,我告訴你,不可能。”百裏莫渝道。
“別把我想得太壞,我隻是一心幫你奪回你原本應該擁有的東西,你隱姓埋名進宮為妃,接近蕭北情,難道不就是為了複仇?我幫你,你能事半功倍,我也能順便得點漁利,雙贏之局,何樂而不為?”獨孤澤燁道。
“廢話少說,你若想找本公子合作助你瓜分有夏疆土,本公子現在就告訴你,別做夢了!”百裏莫渝道。
獨孤澤燁搖頭,“看來今日我們是談不好了,不如改日再談吧。”
“暮峪,”獨孤澤燁喚來屬下道,“將百裏公子好生送出去。”
“獨孤澤燁!”百裏莫渝怒喊,“這裏是有夏,容不得你胡來!”
獨孤澤燁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隨後暮峪將百裏莫渝請出了門。
百裏莫渝走後,一人出現在獨孤澤燁身後。
獨孤澤燁並不回頭,隻道:“你為何不讓人告訴他真相?”
“公子是心軟之人,縱然知道真相,恐也不能讓他下定決心照我們想的去做。”
“可他現在這樣子,於大業無益。”獨孤澤燁道。
“沒關係,我們替他做好一切便可。”
……
百裏莫渝回到攬華殿,怒氣衝衝召來青木。
百裏莫渝拂落茶盞,茶盞裏的水撒在青木腳下,百裏莫渝隨即質問道:“獨孤澤燁之事你是否早已知曉?”
青木低頭,沉默片刻道:“公子,獨孤殿下是唯一能相助公子之人。”
百裏莫渝不可置信地聽著從青木嘴裏吐出的這句話,原來這麽多天,他一直被別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巨大的憤怒後反而讓他冷靜下來,百裏莫渝麵無表情道:“你們到底要做什麽,在你們籌謀的事情當中,我又是扮演怎樣的角色?”
“公子,屬下鬥膽敢問一句,血海深仇,孰能不報?”青木道。
“那也得先分清是非對錯!”百裏莫渝捏緊了拳頭咬牙道,“是我父親先籌謀謀反之事,落得此番下場,又如何能怪他人!”
“公子,若鎮北大將軍他,無錯呢?”青木道。
“你什麽意思?”百裏莫渝恍覺失了全身的力氣,作為兒子,他不信自己的父親會謀反,卻又證明他的堅持是錯的,當他一心用餘生贖罪,卻又被告知他是在為仇人做事。
“公子,有些事並非隻能用眼睛去看,公子所查到的也隻是所有事情的表麵。”青木道,“百裏大將軍一生報效有夏,他的為人就算如今所有人都因謀反之事詬病,公子也該信他。”
百裏莫渝閉眼,十分疲倦道:“你們瞞住我到底是為何,有什麽事你要遮遮掩掩不能一下子說清楚?”
“公子,百裏大將軍為人正直,愛民如子,他的死,是有夏王朝的一大損失,還請公子遵循大將軍遺誌,與我等一起,推翻蕭帝統治。”青木跪下道。
沒有哪一刻像此時這樣令百裏莫渝覺得如此無力,若他所知的一切過往都不過是一葉障目,他又該如何自處?
“我現在很亂,你讓我想想,你退下吧。”百裏莫渝道。
青木知道不能逼他太狠,便告退離去。
百裏莫渝的腦中一片紛亂,往昔全部湧入腦海。
母親、他、妹妹,從小與父親聚少離多,縱然他七歲起便跟隨父親百裏弘裕去往邊境曆練,十四歲才再次回到百裏將軍府,但這七年間能見到父親的次數著實不多。
大多時候都是忠叔以及軍營裏的其他叔叔帶著他,百裏弘裕忙於軍務,很少能帶他玩。
而且百裏弘裕經常逼他學一些治國之策,總讓百裏莫渝反感,百裏莫渝隻想像他父親一樣做武將,能帶兵打仗就行,但他父親卻一心讓他回王城涉足朝政。
是以他十四歲後回到百裏將軍府,未曾再回到邊境。
百裏莫渝相信青木對父親的一切讚譽,他父親是一位好將軍,愛民勝過愛他的家人,可百裏莫渝無法理解這樣的父親究竟為何要謀反?
照青木所說,其間必有難言之隱,可究竟是什麽樣的難言之隱竟讓百裏弘裕將自己的親眷都瞞著,以至於共赴黃泉?
百裏莫渝此刻猜想,武德帝蕭桓定然做下了什麽事,讓自己的父親實在無法容忍,所以才不惜勾結外邦,借助獨孤澤燁之力推翻他的政權。
可是蕭北情並不是蕭桓啊,他百裏莫渝也不是父親百裏弘裕,隔著一輩的恩怨,真的有必要再繼續嗎?
沒有人給百裏莫渝道出百裏弘裕謀反背後的真相,百裏莫渝又如何能接受這一切的安排?
翌日,獨孤澤燁進宮赴宴。
獨孤澤燁早已探聽到有夏帝王蕭北情不在宮中,是以他進宮的排場更足。
當獨孤澤燁行至宮門,偏生不進。
“我乃莫瓜三皇子,按照禮節,貴國至少要出同我地位相當之人才可不算失禮。”獨孤澤燁道。
禮官們麵麵相覷,有夏根本沒有皇子,總不至於讓公主出來見他?
恐怕把長公主喊出來人家還會來一句:一介女流,怎配與本皇子同行?
禮官們紛紛感歎陛下不在,離王慎君夷也不在的弊病,沒辦法禮官們隻能派出一人進宮稟報沈言,剩下的繼續候著同獨孤澤燁一行人在宮門口吹冷風。
年老的禮官胡子都飄了三百飄,總算見著人從宮裏出來了。
隻是出來的人叫禮官們把眼都瞪圓了。
百裏莫渝從醉忘仙回來後,就一直心不在焉,也沒去同沈言說關於他見獨孤澤燁之事。
百裏莫渝還跑到史修閣去同許由賀一起盯著無聊乏味的文史典籍。
叫沈言好一番找才尋到他讓他出去見獨孤澤燁。
獨孤澤燁見著一身莊重禮服身後跟著兩隊隨侍出來的百裏莫渝,懷疑他對自己似乎有了心理陰影,因為人家全程就是不願意正眼看自己。
雖說百裏莫渝出來見自己,身份上相當,但獨孤澤燁還是預備挑點刺熱鬧熱鬧。
“貴國竟有如此習俗,讓後宮男妃出來見他國皇子?”獨孤澤燁道。
禮官們震驚出來的是衣妃衣莫渝,但很快調整過來心態。
其中一個禮官回道:“獨孤殿下有所不知,我國習俗,後宮女眷不得幹政,但是男妃經陛下允許可位比尚書令,參與決斷政事,尤其是皇貴妃,位比親王,淩駕於百官之上。”
要論這個習俗從何而來,其實是仁孝帝蕭肅為偏寵皇貴妃柳晉所設,隻是柳晉隻在後宮為蕭肅提一些意見,並不直接在前朝幹預政令決策。
但這不妨礙仁孝帝蕭肅給柳晉許下的特權。
雖然當初非議甚大,但是尚書令沈言不說話,誰都不敢質疑仁孝帝蕭肅的決定。
獨孤澤燁玩味道:“可憑尚書令的地位,依然無法抵皇子之尊。”
“獨孤殿下此言差矣,尚書令乃我有夏百官之首,地位尊崇,殿下雖是皇子,但莫瓜國並不止您一個皇子。”禮官辯駁道。
此話一出,獨孤澤燁身後的五個護衛立馬不悅了。
“我們三殿下乃是莫瓜國戰神,爾等如此鄙薄我們三殿下,可是不將我們莫瓜放在眼裏?”暮冬是彪形大漢,虎背熊腰,此刻拿拳頭捶了幾捶胸口,那架勢直嚇得方才說話的禮官連退好幾步躲在了百裏莫渝的身後。
百裏莫渝這才看了眼一旁仿佛事不關己看好戲的獨孤澤燁,淡淡道:“獨孤殿下好氣派,傳聞莫瓜陛下因忌憚殿下手握重兵,不敢立大皇子獨孤澤宸為太子,不知可有此事?”
獨孤澤燁眼睛一眯,現場氣氛瞬間冷到極致。
正當在場的有夏朝臣以為獨孤澤燁地獄修羅的脾氣要發作到衣莫渝身上時,卻聽獨孤澤燁大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