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亮了些,微如牛毛的細雨也愈發看不見了,給人一種要轉晴的錯覺,但依然很冷。

百裏莫渝神色有些怔愣,聞言眉頭微皺,眸光凝在張岄遙的臉上,似有些迷惑道:“你說什麽?”

張岄遙的臉紅紅的,似乎一半是因為桃花妝,一半是冷風凍的。

其實還有羞怯的緣故,但百裏莫渝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張岄遙也才知他根本沒有聽見她說的話。

張岄遙臉更紅了,她微不可察地將臉別過一邊,整整了大氅,露出了脖頸,似乎這樣就能盡快散掉羞赧帶來的熱氣。

張岄遙語氣有幾分僵硬不自在,“沒什麽,莫渝,你今日來,有什麽話同我說?”

百裏莫渝的眼中顯出幾分疑惑,趙懷邕究竟如何同她說的?

怎麽如今反倒像是他要來找她一樣。

但現在追究這些也沒什麽必要,百裏莫渝隻是想要一個結果,讓張岄遙日後別再糾纏於他。

那麽今日說清楚就行了。

“岄遙,你是不是不想待在宮裏,我找人送你出宮吧。”百裏莫渝不帶什麽感情地開口,就好像在同人機械地談論公事。

張岄遙聞言,希冀般開口:“你跟我一起走嗎?”

百裏莫渝眉頭斂起,有些淡漠道:“我不能跟你走。”

“為什麽?”張岄遙激動地站了起來,質問道,“你明知我隻想同你在一起,為何要開口拒絕我?”

百裏莫渝眉間閃過一絲不耐,“我是男人,我要做的事情很多,我想建功立業,保家衛國,兒女情長不適合我。”

張岄遙隻覺百裏莫渝的話有些荒謬,她冷笑道:“我隻是一個女人,我要的也隻是一個男人,你連一個女人都護不了,談何護天下人?”

百裏莫渝容色微冷,正色道:“岄遙,我知道你不想當這個皇後,你想去哪裏告訴我,我一定會想辦法送你出去的,你現在還很年輕,總有一天能找到真心愛你的人同你白頭偕老。我們之間走到今天,已經沒有在一起的必要了,你何必執念呢?”

張岄遙聞言更加好笑道:“我執念?百裏莫渝你有沒有良心?我為了你,和我爹大吵一架,被我爹逼著送進了宮,榮華富貴錦衣玉食這些我都可以不要,我隻是想和你再續前緣,這要求難道過分嗎?”

“岄遙,”百裏莫渝抿了抿唇,臉色有幾分難看,“我知道我虧欠你,可感情不是交易,從前我是對你有幾分動心,可是經過這麽多事後,我們已經沒有在一起的可能了,我已經……”

百裏莫渝頓了頓,終是說出了那句有些傷人的話:“我已經對你沒有感覺了,你何必抓著一個不愛你的人不放呢?”

張岄遙渾身一震,大腦瞬間空白,好半晌才聽明白百裏莫渝究竟說了什麽,她嘴唇微動,張了又合,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緩緩地吐出幾個字道:“你不愛我了?”

百裏莫渝也覺得自己有幾分殘忍,可不愛了就是不愛了,如何能找回失去的感覺呢?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百裏莫渝續道:“或許我曾經喜歡過你,有想過要娶你做我的妻子,一生一世護著你,可物是人非,我早已沒有了當初的心境,岄遙,你忘了我吧。”

百裏莫渝說的話明明那麽清晰,一字不落地落在了張岄遙的耳裏,可張岄遙卻仿佛聽不懂,怔怔重複道:“你不愛我了?”

一時間空氣仿佛凝滯了幾秒。

“不愛了。”如同塵埃落定,百裏莫渝坦然地說出了他的回答。

雨又落了下來,細細密密的,席卷每個毛孔,仿佛沒個盡頭。

張岄遙回宮的路上腦袋裏嗡嗡的,全是百裏莫渝那三個字:“不愛了。”

張岄遙走著走著就停了下來。

“不愛了,你說結束就結束嗎?你當我是什麽?”

張岄遙歇斯底裏,突然發了瘋似地抓扯道旁的矮樹。

張岄遙的手平時保養得很好,這一來便被樹叢刮傷,很快見了血。

可她卻視而不見,仿佛感覺不到疼似的,繼續將情緒發泄在那些樹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人從背後抱住了她,強硬又小心地掰開她緊抓樹枝的手。

張岄遙目光呆滯地轉頭看向他,隨後狠力將他推開,冰涼冷酷地嘶吼:“怎麽是你!”

趙懷邕被推得向後退了好幾步,險些跌倒,他正想解釋,卻見張岄遙蹲下身抱住自己,絕望悲戚地哭了起來。

“怎麽是你?怎麽不是他?他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到底哪裏不好,讓他對我連喜歡的感覺都沒有了……”一連串的發問像重錘擊打在心上,叫人心悸。

趙懷邕急忙道:“不,你很好,世上再沒有比你更好的女子,是公子他不懂得珍惜。”

可是趙懷邕的話完全沒有讓張岄遙高興起來,她反而哭得更厲害,猙獰又可憐的模樣,“你不是他,你為什麽不是他!”

趙懷邕呆立了半晌,是啊,他不是公子,他永遠也不可能成為公子,成為那個她喜歡至深的人,理所當然地陪在她的身邊。

可喜歡一個人,可以卑微到骨子裏,趙懷邕小心翼翼地靠近張岄遙,在她麵前蹲下身,神情無比認真,帶著一生的溫柔:“別哭了,你相信我,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你更好的女子……我雖然不是公子,可是你想要我成為誰,我就可以成為誰,隻要你,眼裏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