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岄遙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荒唐到她的肩膀都無可抑製地顫抖起來,張岄遙緩緩起身,片刻後鎮定到殘忍道:“你算什麽東西?”
細雨綿綿如針,穿透了趙懷邕薄薄的衣袍,此刻仿佛狼狽的那個人從始至終都是趙懷邕,而不是張岄遙。
張岄遙輕蔑的笑意刺痛了趙懷邕,他的尊嚴被狠狠地踩在了腳下,好似一文不值的泥濘,任人隨意踐踏貶低,這是他很多年都沒再嚐過的感覺。
趙懷邕沉默了許久,張岄遙嗤笑了聲,隨即拂袖而走。
輕不可聞的笑聲落在趙懷邕耳裏,卻仿若千鈞重負,他的臉色慘白而僵硬,再也沒有勇氣追上去。
研政殿
百裏莫渝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叫蕭北情多看了他好幾眼。
蕭北情同百裏莫渝平日裏調笑慣了,開口就道:“師兄可是見著了什麽‘秋水為神玉為骨’的美人,所以來朕這裏燃香都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
百裏莫渝回過神來,有些氣惱道:“陛下整日裏沒個正行,總拿臣開玩笑。”
蕭北情絲毫沒有為君不端的自覺,他同百裏莫渝之間,如果沒有錯失的那幾年,其實可以算得上是發小,如今又找了回來當了師兄,不就是親近到能可勁兒損的人嗎?
蕭北情丟下奏折,負著手佯佯踱步至百裏莫渝身邊,勾著桃花眼,笑得風流,閑閑道:“那師兄為何走神?”
此刻的蕭北情就像花花公子一樣,壞壞的,眼裏滿是戲謔,百裏莫渝有些惱羞成怒,可在蕭北情這樣的目光注視下,竟沒堅持過三秒,便臉紅了起來。
百裏莫渝別過了頭,像幹了什麽壞事被捉住一樣,鳳目半掩道:“臣就是昨晚沒睡好,所以才有些走神罷了。”
“哦,沒睡好……”蕭北情曼聲拖著音,神情玩味,十分不信的樣子,聽在人耳裏,是也成了不是。
偏生還欠揍地補了句:“師兄可是陰陽失調,所以才睡不著?”
蕭北情一副“朕明白”的樣子,繼續消遣道:“需不需要朕幫你去見她?是朕疏忽了,你們也有多日不曾見麵了,都說小別勝新婚,朕想現在應該還來得及……”
蕭北情還未說完,百裏莫渝突然轉過頭將目光定在了他的臉上。
蕭北情被盯得莫名,他察覺到他的師兄似乎是生氣了,連忙收斂了笑,心中卻納悶兒地想:不至於吧,師兄何時計較到連玩笑也開不得了?
百裏莫渝默然不語,溫潤的眉眼下似乎壓抑了許多的情緒,複雜而深沉,叫人看不透。
百裏莫渝盯著蕭北情遲遲不動,蕭北情也沒再調笑,殿裏一時靜默,氣氛也微妙起來。
蕭北情仔細回想了自己方才說的每一句話,好像也沒什麽不妥,那他的師兄為何就不高興了?
想來想去也就那麽一個原因,於是他試探道:“師兄是否還在怪朕搶了你的心上人,朕……”
百裏莫渝收回目光,淡淡道:“陛下想多了,臣隻是一時走神。”
蕭北情:“?”
蕭北情此刻的心情是複雜的,他完全沒看出方才百裏莫渝是走神了,百裏莫渝那目光有一瞬甚至凶殘到恨不得吞了他似的。
這絕對不是錯覺。
蕭北情不由得反省,他搶了他師兄心上人讓他們同在後宮卻不得相見,日日飽受煎熬之事實在有些不厚道。
可張岄遙明裏是他的皇後,雖說有名無實,但也是天下人盯著的皇後啊,如何能正大光明地還給他的師兄呢?
蕭北情搖搖頭,神情無比頹廢,哎,實在傷腦筋。
百裏莫渝卻仿佛跟沒事人似的,神情自若道:“陛下不必覺得虧欠了臣,臣同皇後娘娘之間,有緣無分罷了,同陛下沒有關係。”
蕭北情一聽,愧疚感愈發濃烈了,這怎麽就沒關係了,還大有關係。
於是蕭北情將手搭在了百裏莫渝肩膀上,拍了拍,安慰道:“朕知師兄你受委屈了,朕會想辦法快些讓你們在一起的。”
百裏莫渝聞言感覺呼吸都不暢了,他側過身後退一步,避開了蕭北情的手,極為難言道:“陛下真的想多了。”
蕭北情隻當他的師兄在害羞,頗為大方地笑了笑道:“師兄不必難以啟齒,這事包在朕的身上,三個月行不行?那不然就一個月,一個月後,朕讓張岄遙同你一起出宮……”
百裏莫渝緊了緊拳頭,最後實在忍不住高聲喝止道:“陛下!”
蕭北情一愣,嘴裏的話熄了音。
他的師兄今日格外不對勁,不悅的情緒都彌漫整個研政殿了。
誰招惹他了?
百裏莫渝察覺自己的語氣過激了,但他卻頭一次不想在蕭北情麵前低頭。
如此明顯的心思,不止青木同趙懷邕,甚至連張岄遙都發現了,蕭北情為何就沒有一絲察覺呢?
百裏莫渝想起今晨在承禦園同張岄遙不歡而散時的場景。
張岄遙被“不愛了”三個字衝昏了頭腦,以至於失了貴女的端莊,破口大罵,橫加指責,最後無端扯到蕭北情身上。
“你是不是喜歡上了哪個小賤人,說,那個人是誰?”如果有一麵鏡子,張岄遙定會看到自己此刻麵目可憎,是她曾經最討厭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