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顏一直注意著小廝拿銀針驗毒的動作,她腦中有什麽一閃而過,卻抓不住。

小廝已經驗完了所有菜,就在小廝離開前,手從一杯酒旁經過,莫顏一下子便明白了這趙起明究竟玩的是什麽花樣。

莫顏暗笑,“跟我玩兒這個,你還嫩了點。”

小廝隻聽背後傳來聲音:“等等。”

小廝腳下一頓,回頭看去,說話之人正是莫顏。

“把你的銀針留下。”莫顏道。

小廝麵上一僵,“李公子要銀針?”

“正是。”莫顏道。

小廝看向趙起明,趙起明見狀沉不住氣對莫顏道:“你可是懷疑老夫在酒菜中下毒?”

莫顏卻突然下手,“不是懷疑,是肯定!”

小廝完全沒反應過來,手中的銀針便到了莫顏手上,隻見莫顏將那驗過菜的銀針擊射進酒杯裏,而後,原本白亮的銀針變成了黑色。

驚變隻在刹那。

趙起明隻覺脖間一冷,一把匕首正泛著寒光,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莫顏邪魅一笑,“在我麵前玩下毒,我看你是遇到了祖宗!”

小廝見狀,想逃跑,莫顏用腳勾起地上的碎瓷,一運力,碎瓷便從小廝的腿邊飛速擦過,將小廝的褲子割破了一個口子。

莫渝涼涼道:“再跑,剛才這東西就是往你脖子邊飛了。”

小廝聞言,嚇得一下子跪在地上鼻涕眼淚抹道:“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啊,你們的事同我無關,都是趙老爺讓我幹的啊!”

趙起明聞言,氣得兩眼發黑,差點當場去世。

莫顏則饒有興致地問道:“哦?那你來說說,你們趙老爺究竟做了什麽?想好了再說,說得好,我放你走,說得不好……”

莫顏冷笑兩聲,手上使力將匕首按在趙起明脖子上,看著趙起明對小廝道:“那我就送你下黃泉。”

莫顏一語威懾了兩人,趙起明被嚇得半點不敢動彈,而小廝連忙喊道:“招,我招!是老爺,是老爺叫我給你們下毒,這樣就再也沒人知道他十六年前毒殺趙子逡之事了。”

“趙子逡是你殺的?”莫顏此刻猶如鬼麵修羅,趙起明被盯得心膽俱裂,卻還強撐道:“別聽他胡言亂語,趙子逡根本不是我殺的!”

“你的意思,難道是說他冤枉了你?”莫顏語氣冰冷,手上又多使了幾分力。

“冤,冤枉……”

一陣腥臊味兒傳來,趙起明被嚇尿了。

“沒出息。”莫顏鄙夷地罵了聲,而後將趙起明踩到了地上。

趙起明狼狽萬狀,老臉都給丟沒了。

“你們究竟是什麽人?”趙起明咬牙切齒道。

“喲,終於想起來問這個了,”莫顏微笑,“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莫顏是也!”

“莫,莫顏……”趙起明腦中根本就沒有這麽個人,“你是誰派來殺老夫的?”

“殺你?”莫顏不認同的樣子道,“殺你也太髒手了,老子隻是來找你玩玩而已。”

趙起明簡直要瘋了,在他眼裏,莫顏此刻就是個瘋子。

跟瘋子如何正常交流,於是趙起明努力撐起臉看向李聞韶道:“趙公子,你父親的事真的同老夫無關,你讓他放了我吧。”

莫顏腳下愈發使力道:“你再忽悠老子一句試試?睜眼說瞎話,小心老子把你眼珠子給挖出來!”

趙起明疼得哇哇叫,不敢吱聲了。

小廝注意著動向,見李聞韶同莫顏都去審他家老爺去了,好不容易鬆了口氣,結果下一秒莫顏就看向他道:“來,你來說,說說你家老爺都幹了什麽,說得好老子今天就放過你了。”

小廝被驚得又跪在了地上,朝著趙起明的方向拜了拜道:“老爺,不是小的要出賣你,是小的要求活路啊!”

“你,你個吃裏扒外的東……”趙起明話還沒說完,莫顏又使勁兒踩了他一腳,臉貼在地上說不了話了。

“說吧,先說說這毒的事。”莫顏道。

小廝膽戰心驚道:“這個酒和菜單獨驗都是沒有毒的,隻是混在一起,就是劇毒,十六年前趙子逡趙大人就是被這毒害死的。”

莫顏冷漠地看向趙起明道:“怎麽樣,他說的對嗎?”

趙起明見事情敗露,卻依然不放棄掙紮道:“這酒菜根本就沒毒!”

“哦?”莫顏見趙起明不見棺材不落淚,對小廝道:“來,你去把那酒跟菜都給你家大人端過來,一樣一樣慢慢喂給他。”

趙起明心裏怕得很,卻依然不肯鬆口,莫顏催促小廝道:“還不快端過來!”

小廝顫顫巍巍站起來去端來酒菜,十分緩慢地走向莫顏的方向,而後覷了眼莫顏同趙起明,被莫顏的眼神給驚嚇到,立馬蹲下身對趙起明道:“老……老爺,對不住了,小的來世再結草銜環給您賠罪。”

趙起明就見著小廝把那酒向他遞了過來,眼看就要到嘴邊了,愈發驚恐萬狀,終於忍不住掙紮拂開小廝的手對莫顏道:“招,我都招,你們想要我說什麽,我都告訴你們。”

莫顏得意一笑,李聞韶見她朝著自己笑得歡快,像個做好了一件事向大人討糖吃的小孩,不禁也笑了。

此次趙府之行不算白來,李聞韶總算知道了趙子逡之死背後的內幕。

蕭衡將暗殺趙子逡之事交給了趙起明,下毒的計策正是趙起明想出來的,利用一種單獨服用無事,而混合另外一種物質就會毒發身亡的毒藥,而本身這兩種物質都是沒有毒的,所以才能避過檢驗。

趙子逡在蕭衡那裏拿到絹帛時就喝下了一杯酒,隻等著他去往早就埋好等著他的陷阱。

而趙起明聽到趙辰逍未死時之所以那麽驚訝,是因為蕭衡命他解決掉趙子逡一家,好方便嫁禍於人。

“我是想殺掉趙子逡的孩子,可是誰知道那趙府自己起了大火,當時想也好,免得我動手。”趙起明向李聞韶求饒道,“趙公子,我隻是奉命行事,你的事與我無關,你父親也是得罪了六皇子才招來殺身之禍,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要找就去找蕭衡。”

莫顏給聽笑了,“你的意思是你賣友求榮還有理了?那好,趙子逡之事我們暫且不談,我們就談一談嚴左朗之事,是不是你密告誣陷他貪墨國庫?”

趙起明卻反應激烈道:“嚴左朗明明是自己貪了那筆錢,我沒有誣告他!”

“你再說一句瞎話試試?”莫顏威脅道,“你真當我是好忽悠的?”

趙起明氣勢一弱,招道:“六皇子當時的確是想給嚴左朗安插一個罪名,可是後來我們查到,嚴左朗負責的賬目下的確有一筆很大的缺漏核對不上。”

李聞韶蹙眉,“你是說,嚴左朗真的貪了?”

趙起明嗤道:“就算他不貪,也清白不到哪裏去,白銀一百萬兩難道是個小數嗎?既是他管的賬目,怎會不知這一百萬兩去了哪裏?”

莫顏同李聞韶都神情一凝,難道這件案子真的不是他們想的那樣?

趙起明向他們一覷,道:“我能說的都說了,你們可以放了我吧?”

“放了你?”莫顏眼神危險,“你確定你交代清楚了?”

趙起明無奈又惱恨道:“真的是這些了,我騙你們有什麽好處?那六皇子蕭衡,本許諾我事成之後就可以代替嚴左朗坐上戶部侍郎之位,可是我他媽真是連個鳥蛋都沒得到啊,本來就憋屈得很,你們又來找我算後賬,早知如此,我當初就不會攬這個事!”

莫顏看向李聞韶,李聞韶搖了搖頭,莫顏便對趙起明道:“還有最後一件事,你說了,我們今天就算過了。”

趙起明一聽這兩尊大佛總算要走了,連忙道:“你們快問,我能說的絕不隱瞞。”

“蕭衡究竟是怎麽把趙子逡引入你們設下的陷阱裏去的,那第二種毒藥又是何時下的?”莫顏道。

“絹帛,對就是那個絹帛,”趙起明回憶道,“絹帛上寫著貪汙人員和銀兩埋藏地點,趙子逡以為找到這些就能為嚴左朗翻案,殊不知這隻是為了將他的死同三皇子聯係到一起。”

“若非趙子逡自以為嚴左朗同這樁貪汙案沒有關係,六皇子的計劃也不會這麽快成功,隻可惜後來蕭衡還是敗給了蕭桓,真是白費了功夫。”趙起明怨憤道。

“至於第二種毒,就下在了他死時那宅子的門環之上,還有那裝著銀兩的箱子之上。”趙起明道。

李聞韶狐疑道:“隻下在這些上麵就能讓他被毒死?”

“原本這毒是要下在飲食裏的,但沒有這個時機,於是我們在門環與銀箱鎖扣上動了手腳,屆時必會刮傷趙子逡的手指,毒由此滲入進去。”趙起明沾沾自喜道,“果然,誰都沒發現趙子逡究竟因何而死。”

莫顏極為反感趙起明這副嘴臉,推了他一把後,向趙起明撒了一把細粉,再抓起李聞韶的手飛上屋頂。

趙起明躲閃不及,隻覺臉上突然發熱發癢,怒道:“你剛才撒的什麽毒?”

莫顏邪邪一笑,居高臨下道:“小小心意,回報趙老爺今日款待之恩,不謝!”

隨後莫顏帶著李聞韶淩空掠過趙府,徹底消失在趙起明等人的麵前。

坐上馬車回王城的莫顏心情愉悅,一直在低低地笑,李聞韶見狀莞爾道:“傻笑什麽呢?”

“高興啊,”莫顏玩著頭發道,“我覺得我們很快就能破這個案子了。”

“雖然還有疑惑,可好歹我們知道趙子逡是怎麽死的了。”李聞韶道,“對了,你方才撒的是什麽?”

“不是什麽多嚴重的東西,頂多讓那趙起明一個月不敢出門。”莫顏樂道。

“你可真是鬼主意多。”李聞韶寵溺道,“半點兒不能吃虧。”

“自然,那姓趙的惡心死我了,老子沒把他毒死,是大人說過的,不能濫用私刑。”莫顏正經道。

“你這還叫不濫用私刑?”李聞韶忍不住笑出聲,“我猜那趙起明估摸著恨不得把你抓住剝皮抽筋。”

“那他也得有這個本事,”莫顏傲氣道,“老子就不信他能跑到皇宮裏去把我抓回去。”

“他自然是沒這個本事,”李聞韶道,“而且,還有我呢,他要是來找你,我給你擋著。”

莫顏心裏美滋滋的,嘴上卻道:“你這細胳膊腿兒的,我還能讓你擋?我可瞧不上。”

李聞韶驀地將莫顏拉了過來,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莫顏臉上,將莫顏弄得局促,莫顏瞪大眼,道:“你,你做什麽?”

李聞韶一眼不眨地看著莫顏,片刻後道:“謝謝你,今日幫了我這麽大的忙。”

馬車依然不停,莫顏隻覺這個姿勢無比怪異,不自在道:“你,你先放開我。”

“噢。”李聞韶靦腆地放了手,然而馬車突然一停,莫顏一下子向後倒去。

李聞韶猛地將她拉回來,莫顏收勢不及,撲在了李聞韶的身上。

車夫聽見響動,停下馬車道:“公子,剛才路上有塊石頭,您有沒有事?”

莫顏壓著李聞韶,唇還碰到了李聞韶的鼻梁,這狀況令她都不知該作何反應。

李聞韶也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直到外麵車夫連叫了兩聲公子,他才道:“無事,繼續走。”

聲音的震顫帶來肌膚異樣的觸感,莫顏臉一紅,連忙扶著車壁起身。

莫顏坐了回去,李聞韶也端正了坐姿,車內一時靜默,許久後莫渝臉上的紅消退,輕聲道:“不用謝。”

李聞韶還有些緊張,手放在膝上有些抖,聽莫顏開口說話,卻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麽,問道:“啊?”

莫顏卻不好意思再說第二遍,轉移話題道:“我們回去,找禦史台問清一些事,這件案子應該就差不多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趙起明這裏,追著不放也問不出來什麽了,或許禦史台能給我們想要的答案。”李聞韶道。

“武德帝蕭桓登基,雖然換了不少人,如今也已經十六年過去,可總還有人知道當年的事。”莫顏道。

“我對這些人都不了解,你有什麽目標嗎?”李聞韶道。

莫顏沉思,道:“明嘉帝蕭澤年間的禦史大夫已卒,我們接下來要找的人,就是當時的禦史中丞,吳沐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