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樣過了幾日,風平浪靜,無事發生。
這日,沈青枝突覺身子不適,未去四月閣。
李鶯畫一大清早的,便拎著自己做的點心來看她,腳方踏進院落,她便見阿挽拎著膳盒從裏麵走出來。
阿挽見到李鶯畫,小臉瞬間變得蒼白,忙行了禮,轉身就走。
李鶯畫看著她纖細的背影,眉頭皺了皺,眼裏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情緒。
“姑娘,這阿挽姑娘好生奇怪,見不得人似的。”
她身旁的丫鬟開口道。
“切不可胡說八道。”李鶯畫睨了她一眼,“這府裏上上下下,哪裏沒有眼線,小心你的話被人聽見,你這小命都堪憂。”
那丫鬟嚇得顫了顫身子,忙垂下眸子不再說話。
風微起,這園子裏的花香飄到了李鶯畫的鼻尖,她輕嗅了一口,看著阿挽的逐漸遠去的背影,還是忍不住有些惋惜。
其實她也覺著這阿挽確實好生奇怪,她似乎怕這江府除了沈青枝的每一個人。
想起她從前天真浪漫,活潑可愛的模樣,李鶯畫便覺著恍如隔世。
她攥緊手中的膳盒,微微歎了口氣。
這江府深不可測,連她都有些看不懂。
*
李鶯畫進了院子,便瞧見沈青枝正坐在書桌前,手中拿著一塊衣料碎片,正迎著陽光查看著。
那布料看起來昂貴,在陽光下閃著薄薄的碎光。
沈青枝不知在思忖什麽,黛眉顰了顰,那雙如水般清澈的眼眸裏,此刻染上一層焦慮。
李鶯畫敲了敲門,沈青枝方回過神來,她抬眸,與李鶯畫含笑的眸子撞在一起。
她愣了愣,還有些不知所措。
認識李鶯畫這段時間,她也不確定李鶯畫究竟是抱著什麽心思與她接近了。
如今這表姑娘像是徹底變了個人,成天嚷嚷著要與沈青枝結拜金蘭,聽著多了,沈青枝耳朵都快起繭了。
冬葵一直在她耳邊嘀咕,要提防那表姑娘,誰知道真正骨子裏是個什麽樣的人。
沈青枝一想,也是,蕭何都能被逼得射江聿修一箭,李鶯畫亦會。
故而當李鶯畫進來時,她第一反應是將手上的衣裳碎片收了起來。
不是她不願意相信李鶯畫,而是事關重大,阿挽將這衣料托付給她,也是不願讓江府其他人知曉的。
畢竟是敵是友都不清楚。
可李鶯畫一眼便瞧見了那碎片,她眼睛亮了亮,忙將膳盒放在桌上,朝她走來,“這衣料子好生熟悉!”
“嗯?”沈青枝抬眸看她,滿是困惑不解,“表妹見過這衣料?”
“好似見過。”李鶯畫將膳盒裏的糕點碟子拿出來,一一擺在桌上。
桌上有些淩亂,還放著另外一碟果子,李鶯畫將那碟果子往裏挪了挪,將自己的糕點放擺了過去。
“在哪裏見過?”沈青枝問她。
李鶯畫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笑著走至她身邊,極和氣地摟著她的胳膊,說道,“嫂子,近來那太傅千金組織了場溫泉宴,邀請嫂子參加,我替嫂子將這請柬拿過來了。”
說著,她朝自己的貼身丫鬟眨眨眼,“碧玉,將那請柬拿過來。”
那叫碧玉的丫鬟忙應了聲,從袖子裏掏出一張雕刻精致的請柬遞了過來。
李鶯畫接過那請柬,複又打開,站在沈青枝麵前,細細將裏頭的信箋內容讀了出來。
沈青枝默默聽完,淡淡應了聲,“竟然她們誠心邀請,那便去吧。”
李鶯畫有些不可思議,將那信箋又放回信封裏,垂眸看向她,“嫂子,你真去?我可聽說你上次在百花宴被誣陷一事兒,你不怕她們?”
沈青枝搖頭,神色淡淡得瞥了她一眼,“那你不想我去?”
“自是想的,嫂子,你就當這話我沒問。”李鶯畫笑了笑。
大抵是心情好,終於舍得將關於這布料的事兒告知於她。
沈青枝聽完她的話,不可思議地抬眸,“你是說,裴夫人有件這樣的衣裙?”
李鶯畫點點頭,瑩白的小臉,神色堅定,“自是不會認錯的,這布料是當時我和我姑母親自選的,那會兒我年紀雖小,但已有印象了。”
沈青枝目光落在那碎片上,久久不能平靜。
如若是裴夫人,她的目的是什麽?她為何針對阿挽?
隻可惜阿挽失去了那段記憶,不然定能查出真相。
“說起我那表姐,也真是個奇女子,年輕時喜歡相爺,後又被許給了裴將軍,不過裴將軍對她可真好,無微不至的,真令人豔羨。”說起裴將軍和裴夫人的那段往事,李鶯畫臉上寫滿了向往。
而沈青枝神情冷了冷,她從李鶯畫三言兩語中捕捉到了關鍵信息,“年輕時喜歡相爺”……
這句話不斷在沈青枝的腦海裏回響,每響一下她的心就跳快一分,最終那心,像是要跳出嗓子眼。
腦海裏似有火花綻放,她不自覺縮緊纖細的手指,手中那帕子快要被她攥爛了。
“嫂子,不過這衣料究竟是怎麽回事?”李鶯畫的聲音將她從泥潭裏,拔了出來。
沈青枝不知怎的,心有些微疼,卻還是叮囑道,“畫兒,這事兒你先不要和人提起,忘了這布料的事兒,可好?”
她的一雙眼眸清亮迷人,注視著你的時候,仿佛要陷了進去。
李鶯畫下意識地點點頭。
沈青枝沉默了會兒,忙辭別李鶯畫拿著那帕子去尋江聿修。
這段塵封許久的往事,讓大長公主不得不按壓下去的事兒,終於有了眉目。
可是她不放心李鶯畫會不會將此事兒說出去,所以她得加快腳步將這事兒傳給那人。
*
問了白沭,她才知曉,今日江聿修去了大理寺。
作為首輔,他日理萬機,卻為了雙胎案,百忙之中抽空去調查此事,甚至是不惜萬裏跑到揚州,去捕捉那一點迷離的真相。
白沭和她說,奸相一日不除,大京永遠有填不完的窟窿,百姓也永無安寧。
奸相必須除,那些被埋藏多年的真相也必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沈青枝被她說得熱血沸騰。
自打上次她替白沭求情後,白沭對她更為重視,恨不得跟著她緊緊的,生怕她丟了。
沒辦法,沈青枝隻好將這兩個丫鬟都帶出了門。
一出門,冬葵就開始喋喋不休,她問白沭,“我聽聞小將軍快要回來了,是嗎?”
白沭點頭,“是。”
“那些舞姬也會被他帶回來嗎?”冬葵比較好奇,她湊到白沭跟前,挑挑眉,若無其事地問道,“聽聞他被那邊關女子背叛了,好幾日高燒不退,是不是?”
白沭被她驚訝得目瞪口呆,“這些軍營的事兒,你怎知曉?”
冬葵紅著臉低頭纏著衣袖,支支吾吾地道,“白蘇告訴我的。”
“他這個大嘴巴!”白沭嘀咕完,又抬頭看了眼前麵纖細窈窕的身姿,眉頭輕挑,“我很期待那小將軍回京後,看見嬌美如畫的未婚妻被自家舅舅橫刀奪愛,什麽心情!”
冬葵眼睛亮了亮,有些歡喜,“我也是!那廝太壞了,如今就算立了功,帶回美人又怎樣,還不得喊我們小姐一聲舅母!想起來都覺得可期待了!”
兩人又低聲嘮了兩句,終於到大理寺了。
沈青枝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嘰裏呱啦的兩人,方覺冬葵還真有本事,竟能帶的白沭都成話嘮了,不禁覺得她在自己身邊做個丫鬟有些屈才。
這大京何不立個女官?
她覺得,冬葵這性格挺適合禮部的。
這般想著,她竟迷迷糊糊間走進了大理寺。
她近日其實來這裏已有幾趟,如今也是輕車熟路。
待至到了江聿修尋常在此休憩之地,那些個獄吏忙替她開了門,“夫人,首輔隨我家大人在地牢,小的已通知了大人,大人馬上到。”
沈青枝點點頭,進了屋,在裏頭坐下。
這屋一塵不染,卻也是空空****,隻有一個軟塌,一張桌子和一把木椅。
軟塌旁,擺著香爐,徐徐輕煙自裏頭飄了出來,整個屋子裏都彌漫著股清荷香。
沈青枝在軟塌上坐下,讓冬葵將幾碟小菜拿了出來,自個兒又將那塊碎布拿了出來。
她到現在都有些不敢置信,如若裴夫人是害得阿挽失聲之人,那麽當年將江聿修扔進池裏的人又是誰?
如若是裴夫人,那一切都說得通了。
大長公主明目張膽的袒護,以及她阻止江聿修調查真相的原因。
真相大白。
外頭突然傳來樹葉拍打窗戶的聲音,天色暗了下來,整個上京被烏雲籠罩。
白沭走過來,給沈青枝點了燈。
燈影搖曳,蓮香飄逸。
倒是安逸。
沈青枝窩在榻上,隨手翻了本古書,看了會兒門口便傳來一陣腳步聲。
風雨欲來,樹葉吱吱作響。
門被推開,一股強烈的風吹了進來,沈青枝手裏頭的書卷都被吹翻了頁。
她抬頭撞進男人烏黑深邃的眼眸裏,他像是從黑暗中走來,整個人陰鷙凶狠,眉目間的戾氣還未散去。
這還是沈青枝第一次見他如此冷峻,像是臘月的寒霜,摸一下手便凍僵了。
她看愣了神,突然聞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瞬間覺得胃裏翻江倒海,喉間像是吞了苦藥,她吐又不是,咽又不是。
整個人從頭紅到腳,連脖子都憋紅了。
“相公,你身上……怎麽一股子血腥味?”
江聿修皺眉,有些後悔沒沐浴一番就著急忙慌趕了過來。
他站在門口,不敢進去,隻是道,“夫人,等我會兒,我去沐浴一番。”
又怕她胡思亂想,忙又道,“這是雞血,方才殺雞儆猴的。”
沈青枝捂著嘴,有些難受地朝他揮揮手,漂亮的眼眸裏染起一陣薄霧,連眼尾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