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瑞典的冬天尤其寒冷與漫長。
隻不過下午一兩點的光景,天色已經開始變得昏暗。厚厚的積雪幾乎要掩埋了一切。唯有顆顆冷杉從積雪下衝破桎梏,像是一把把劍一樣筆直而尖利,氣勢衝上雲霄,仿佛是黑沉沉的禁衛軍,無形地散發著肅穆壓迫。
在這樣的寂靜中,“吱吱”積雪被踩壓的聲音就顯得格外清晰突兀。
“唰唰唰——”
一段折斷垂下來的樹枝被人輕輕撥開,上麵積累的雪瞬間掉落下來,發出簌簌的聲響。
旁邊的人迅速閃開幾步,避開了掉落的雪花。然後望了望身後,很無奈地提醒道,“卡爾,跟上來。”
後麵正在努力刨地鼠洞的白色大狗一身雪白的皮毛,幾乎融入了雪地。聽到小主人的喊話,大狗抬起頭來,烏溜溜的眼睛看起來充滿靈氣,它立刻放棄了手上的工作,然後十分嗨皮地朝主人奔了過來。
然後掠過主人,帥氣矯健地跳上前麵的一個小坡,歪著頭看著下麵正在努力走上來的女孩。
總覺得那個癩皮狗的眼睛裏閃爍的是幸災樂禍的光芒……加萊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扶上旁邊的樹,借力屏氣用力一跳,然後利落地跳上了小坡,轉過頭來對蹲坐在原地似乎嚇了一跳的大狗微微一笑。
大狗愣了一下,然後立刻夾著尾巴轉身就跑。
加萊笑了笑,加快腳步,力求在天黑前穿過樹林。
她這次出來當然是有任務的——全家最寶貝的小王子哈利從昨天下午出去玩開始直到今天上午都沒有回來。昨晚下了一場暴風雨,聲勢驚人。小王子哈利隻有一歲,太過幼小脆弱,昨晚一家人擔憂了整晚都沒有睡著,本想今天早上出來找,但是艾利卻病倒了,特納帶她去鎮子上看病,於是加萊帶著卡爾就出來尋馬。
她一般不會走出比這片森林更遠的地方,所以隻知道森林盡頭有一片湖水,湖水對岸更遠的地方並未涉足過,隻從特納的口中聽說似乎是一個山穀,她猜測大概哈利的夢中情人就生活在那裏,因為每次哈利回來的時候身上都會沾著一兩個刺果兒,這種果子很明顯是湖水那邊的特產。
她現在隻希望哈利足夠機靈,能夠找到一個避風處躲避暴風雪。
大雪後的路十分難走,每一步腳都深深陷入雪下,即使加萊現在已經有一米六,雪仍然蔓到了她的膝蓋下。等她走出了森林,已經出了一層薄汗,雪白的臉上紅暈漸起。
出了森林,她不禁眯起眼,發出一聲真心的讚歎。
大雪覆蓋了一切,入目皆是雪茫茫一片,如同一片纖塵未染的淨土。蒼鬆隴鬱,細小的灌木叢與醋栗樹環繞了大半個湖泊,風一動,就掉下細細的雪塵,寂然無聲,仿佛塵封。
湖麵如鏡,倒影著灰蒙蒙的天空和蒼健的樹木,就像是一副定格在最美麗時刻的艾米爾筆下的油畫。
一條雪白的大狗也站在樹林外,一動不動地看著,似乎也被這樣一副安靜脫俗的畫麵所驚豔。
然而這塊淨土之中,唯一不和諧的地方,就是湖邊的一個……帳篷?
加萊定睛一看,沒錯,就是一定破破爛爛的帳篷,駐紮在湖邊,外麵還放著幾個破破爛爛的桶。
有人在這裏?
她倏然變得警惕起來——這裏人煙稀少,她來到這裏五年了都沒有見過人到這裏來紮營,何況那個帳篷看起來非常小而且破舊,估計也隻能住下一個人左右。而且這裏雖然景色美麗,但是除了水以外沒有任何補給,而後世流行的驢友也並沒有普及到這裏來。那麽,對麵的人,來這裏想做什麽?
她正思索,就看見帳篷被人掀開,然後一個人悠閑地走了出來。
一個……老頭子?
對麵的人頭發雪白,但是走路的姿勢很筆直,動作很慢但是一舉一動之間帶有一股渾然天成的氣度,看上去健朗並且閱曆十足。
她觀察老人的同時,對方也很快發現了站在對岸的一個小女孩和一條大狗,老人愣了愣,然後向她招了招手。
加萊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沿著湖岸,接近了老人住的帳篷。
近了看,老人又一雙深褐色帶著微微灰的雙眼,輪廓卻十分柔和,留著白胡子,臉上有著皺紋,但是那雙眼睛……加萊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是一雙比鄧布利多更深邃睿智並且明亮的雙眼,浸潤著歲月的光華,自有看破世事的寧靜安然,廣博,寬容,並且包納萬物。
她立刻認識到麵前的老人不是什麽普通人,不覺退後一步,麵上帶著微微的笑容,心裏卻暗自警惕。
老人似乎沒注意到她的反應,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然後笑了笑,非常親切和藹,“我的運氣真不錯,剛來不久就碰見了一位混血小巫師。”
加萊一驚,手下意識地探向身後,那裏放著她的魔杖。
“別緊張,”老人俯下身子,眼神溫和,“我不是什麽壞人,我不會傷害你的,小女孩,我們是同類。”
壞人都說自己不是壞人……加萊頗為不屑,還是站著原地,一動不動。
“警惕心真強,現在的孩子可真是……”老人直起身子不滿地喃喃,可是眼睛裏分明帶著調侃的笑意。他正準備轉過身,卻突然頓了一下,然後咦了一聲,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女孩,眼裏逐漸綻放出光彩。
繞加萊心裏素質好,仍然被老人的目光看得渾身發毛,不覺皺著眉,語氣仍然保持溫和,“我有什麽不一樣嗎,先生?”
老人摸了摸鼻子,嗬嗬一笑,“這個嘛……的確有。比起其他更奇怪的來說,你還算正常,沒長出什麽不該長的東西。”
“……”
什麽叫“不該長的東西?”
“你的魔力還不錯,”老人點點頭,像是評價一般地繞著她走了一圈,然後像發現什麽一樣,頓了頓,盯住她的右手,目光裏透出一絲詫異,“小姑娘,你的手受過傷?”
什麽?加萊一愣。
還未等加萊反應過來,老人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言論,搓著下巴開始沉浸在自己的冥思苦想裏,咕噥道,“不對不對……不是自己弄的暗傷……時間很久了……有可能是遺傳……奇怪……”
加萊非常有耐心地等待在一旁,看著老人狀似瘋癲的模樣,目光平靜。
幾分鍾後,老人終於安靜下來,盯著加萊的雙眼,然後抓了抓鼻子,親切地笑了笑,“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反正說了姓氏你肯定也不知道,加萊無所謂,恭敬地回答,“加萊?瑪蘭克薩。”
“瑪蘭克薩?”老人苦惱地皺起眉,“沒聽說過這個家族……難道是新冒出來的?”
加萊耐心地誤導他,“不,我們家族曆史非常悠久,已經有三百多年了。”
“三百年前?”老人動了動鼻子,似乎在回想。
“先生。”在老人進入忘我的狀態前,加萊開口了,“請問你見到過一隻小馬嗎?紅棕色的,大概這麽大……”她比劃了一下。
“哦,哦小馬?見過。”老人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昨天有一隻小馬腿受傷了,在我的帳篷裏過了一夜,剛走不久。”
剛走不久?加萊微微詫異,繼而釋然了。大概是哈利從小道溜走了。
她驟然放下心來。沒事就好。
繼而她又想起一個問題:在老人的帳篷裏過夜?
她瞥了一眼破爛窄小的帳篷,保持沉默。
“哎呀想不起來了……”老人沮喪地開始搓自己的胡須,非常不開心,“看來我的記憶力退化了,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親愛的薩曼莎也不在我身邊,我真是一個孤獨寂寞的老人……”
加萊抽了抽嘴角,繼續沉默。
女孩的沉默顯然讓老先生更不悅了,對方忽然轉過頭,直勾勾地盯著她,滿臉不開心,“我說了這麽多,難道你不應該反應一下嗎?”
“……”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
“你這是什麽表情?”
加萊想了想,綜合之前的信息,大概得出了一個答案,試探性地小聲問,“薩曼莎是您的妻子嗎?”
老人倨傲地點點頭,“不錯,她是我所遇見的最溫柔美麗貼心賢惠的人。”
“她為什麽不和您一起出來呢?”
“……”
“難道她因為生您的氣,離家出走了嗎?”
“………”
加萊笑了笑,不再說話了。
“腦子轉得還挺快。”老人冷哼一聲,顯然被踩住痛腳讓他很不悅,臉繃得緊緊的,“但是報複心更強。”
加萊笑了笑,摸摸拱她衣角的大狗。
“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老人嘿嘿一笑。
“……”將功贖罪?
“正好我有點餓了。”老人低咳幾聲,表情非常嚴肅端正,“你就陪我釣幾條魚上來吧。”
“……”
“怎麽?不會?”
“……現在是冬天。”
“那又怎麽樣?”
“……湖水……全部結冰了。”
“……”
“……”
“咳咳。”老人又咳了幾聲,瞪她一眼,“蠢笨!”
“……”
“作為一個巫師,居然還在擔心結不結冰的問題!真是白白浪費了你這麽好的魔法天賦!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那真是抱歉。”
“看我的,學好了,小女孩。”老人滿不在乎地轉過身,也沒見他如何動作,隻是揮了揮手,然後加萊就感到一陣微小的壓力,腳下傳來一陣細微的震動。
“喀拉拉——”
以湖心為中點,厚厚的冰麵忽然綻開幾條放射狀的裂紋,如同閃電霹靂一般,裂紋迅速傳開,還不到兩秒就到達了岸邊,然後裂開的巨大冰塊失去了托力,咕咚一聲,就慢慢沉入了湖底。
加萊目瞪口呆。
她看了看重新露出清澄湖麵的湖水,再看看一臉和藹微笑的老人,眼裏慢慢燃燒起幽綠色的火焰,照亮了整張臉龐。她張了張嘴,終於抖抖索索地吐出一句話,“無杖……魔法?”
“孤陋寡聞。”老人哼了一聲。
加萊凝視老人,“先生,您究竟是誰?”
老人嗬嗬一笑,“我是一個孤獨寂寞老婆離家出走的可憐老人。”
“……”
其實你的報複心也未必比我差……
老人拍了拍手,“好了,最困難的問題解決了,我們開始釣魚吧,這裏的魚又鮮又嫩刺也少,想想都忍不住……”
聽這口氣……似乎經常惠顧?
“你怎麽還不動?不願意?”老人不幹了,“我都給你露一手了,你敢吃白飯?”
加萊簡直哭笑不得。
“不……不是這個原因。”
“那是什麽意思?”
“……先生您剛才的動作太大……”
“……”
“恐怕一時半會附近的魚是不會到這裏來的……”
“……”
“也許您還有第二個計劃?”
“咳咳……聰明的姑娘,的確有。”
“也許我能夠幫您?”
“你的確可以幫我……你家在哪兒呢?”
“……”
這一天,在離接近假期結束的倒數第五天,在欣喜地迎來小王子哈利存活消息的同時,瑪蘭克薩家的小公主也從路上撿來了一個不明人士,並大搖大擺地利用主人對老人的同情和尊敬之情,毫無愧疚地海吃海喝,小公主數次暗自驅趕未果,隻得表麵上放手政權,私底下鼓動全家雞鴨鵝牛羊狗馬從淩晨零點到晚上二十四點對老人進行無間刻騷擾,期間過招六回,勝負各有……總之,這個假期很驚悚很淩亂很嗨皮。
各種各樣的故事,仍然在繼續。
作者有話要說:猜猜這個老人是誰?這將是小加事業開始的起點喲……
奉送上加萊的成長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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