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正在說笑,忽而聽見陸謹在對麵歎了口氣,雲鈺抖開手裏折扇,“身邊美人如雲,眼前杯中有酒,陸兄為何歎氣?”
陸謹搖了搖頭,又歎了一口氣才說,“我最近在研讀一本書譜,許多時日也無有頭緒。是以正在為此事煩心。”
雲鈺和黃白橘都是一愣,陸謹此人是真正的人如其名,是個謹慎的人,從不多言,也不會再其他人的麵前表露出什麽情緒來,這一次能夠讓他這樣長籲短歎的,定然不是小事。
自然,這兩人也絕不會相信他所說的是因為研讀一本書的理由。
雲裳不管他們的事,自己低著頭扒拉著一盤子翡翠如玉的餃子,拿起來一個放進嘴裏,卻不是餃子,而是一款長得像餃子的甜品,她剛剛喝了一肚子果汁一樣的酒水,這會兒吃著甜的東西就有點反胃,那餃子咬了一半,剩下的一般就不再問津,被丟棄在盤子裏。
紫湘忽然抬了抬手,似乎是要摸一下她的臉頰,雲裳下意識的一躲閃,紫湘的手就落了空,紫湘尷尬的笑了下,看著雲裳戒備的眼神,有點下不來台,“你頭發亂了,我想幫你順一順。”
雲裳也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人家是一番好意,自己的反應似乎是有些過激了。
雲鈺放下筷子,打圓場,“我這個妹子從小就有些怪脾氣,紫湘小姐不要見怪。”
顧籽萄加了一顆花生放在雲裳的盤子裏,又抬頭笑道,“紫湘姐姐怎麽會見怪呢,雲裳還小嘛。”
雲裳偷眼觀瞧紫湘的臉色有些不好,不想第一次和此人見麵就鬧出些誤會和尷尬來。索性借著這股子酒勁往雲鈺身上一撲,八爪魚一樣的抓住雲鈺的衣裳,語氣也虛弱了幾分,“四哥,我腦袋暈。”
雲鈺哭笑不得的把她從身上拽了下來,“你是喝得太多了,瞧瞧這身上燙的。”他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的對旁邊的眾人說,“我就先帶著這丫頭回去了,你們慢慢聊。”
顧籽萄笑了笑摸摸雲裳的小臉,“是夠熱的,趕緊和四爺回去解解酒吧。”
雲裳偎在雲鈺的懷裏點了點頭,又伸手去扯了扯紫湘,“紫湘姐姐,我走啦。”紫湘這才露出一個笑容來,也捏了捏她的手,“回去早點休息。”
雲鈺起身和眾人告辭,陸謹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酒勁正足的雲裳,“樓兄,你一個人可以麽?”
雲鈺攙扶著腳步不穩的雲裳走了幾步,回頭說,“沒問題,各位繼續,改日樓某再宴請各位一敘。今日先告辭了。”
兄妹二人一起出了鞠雲樓,又往前走了條巷子,雲鈺這才停下腳步,似笑非笑的看著懷裏的雲裳,“這會兒可沒人了,還不起來。”
雲裳嘿嘿笑了下,從他懷裏鑽了出來,睜著一雙烏黑儂麗的眼睛,“四哥真是個鬼狐狸,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雲鈺拿著折扇敲了她一下,“還好你想到這個法子,不然那才是大家都尷尬了。”
雲裳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被人摸過的臉,“我隻是不喜歡她。”
雲鈺有些深思的看了她一眼,問道,“為什麽?”
“不為什麽,”雲裳舒展了下筋骨,這個裝醉也是個力氣活,說的漫不經心,“那個紫湘肯定不是簡單的人,她的身上有一股貴氣,我大概是不喜歡這個股氣吧。”
雲鈺退後一步,手裏掂著扇子,“還說我是鬼狐狸,你不也是?”他嘴上如此說,心裏暗暗對雲裳的過人的洞察力感到驚訝。
兄妹倆慢慢悠悠的在街上溜達,雲裳身上的酒氣也漸漸消了些,雲鈺這才提醒她時間不早,該是回府了。
快到傾芙園的時候,雲鈺忽然想到一件事,“雲裳,你那個新來的先生,是怎麽一回事?”
“他啊,”雲裳一笑,一臉的狡猾相,看得雲鈺倒吸一口冷氣,“你該不會像三姐那樣拿彈弓襲擊先生吧?”
雲裳輕蔑的哼了一聲,“那種拙劣的手法,我才看不上,你等著請好吧四哥。”她說完就蹦蹦跳跳的跑回了傾芙園。
雲鈺在她背後目送她遠去,拿著扇子笑了起來。
“到底還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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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雲裳和香香早早的來到了學館,功夫不大,文先生就抱著他的書走了進來,雲裳規規矩矩的問了好,文先生照舊是丟給她一本《兔園冊》,雲裳看了一會兒就換了一本別的書,過了半晌,她偷偷的將頭抬起來,朝香香使了一個眼色,香香裝模作樣的走過來給她研磨,過了盞茶的光景,香香指著書上的一處問道,“小姐,你看,這些人為什麽要從這裏走呢?”
雲裳裝出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來,也指著書上的一處說道,“這是兩夥兒人在打仗,一方的人數是另外一撥人的三倍,這些人寡不敵眾,於是就想到了一個巧妙的辦法。”她說完,偷偷拿眼角瞟了一眼書桌後麵的文先生。果然,他的眼神開始在書上來回飄忽,顯然已經被她們的對話吸引。
“咳咳,恩,你看啊,這邊人這麽多,不管怎麽打,都是要輸給人家的。對吧?”
“對啊。我要是這領頭的頭領,就幹脆拔腿逃跑。”香香一手叉腰,說的很是大聲。
文先生的肩膀抖了抖。
雲裳柳眉一豎,“你怎麽能這麽沒有氣節呢?”
“那要怎麽做才是有氣節呢?”
“你要帶著你的手下將領們一起逃跑這才夠氣節啊!”
文先生的身體晃了晃。
“哦,那我們要從哪裏逃跑呢?”
“從這邊,你看此處地勢平坦,最適合逃跑。”雲裳一幅理直氣壯,啪的一聲把手指點在書上某處。
“小姐你真聰明啊!從這裏逃跑的話,路寬道廣,有人追上來的話咱們就能很快發現他們了!”香香高興地拍了拍手。
文先生手裏的書“啪”的一聲掉在了書案上,怒不可遏的朝她們走了過來。
雲裳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仰起頭來看他,“先生,有事麽?”
文先生的一對眼睛都快瞪了出來,蒲扇大的手指著她手裏的書,說,“怎麽能從此處逃脫?如若要逃跑,也必得選擇樹木茂盛,道路崎嶇之地,以斷絕追兵的念頭,你跑這條大道,視野太過寬闊,追兵根本不用追上,隻要用一隊弩兵,你們就要全部完蛋。”
雲裳聽得恍然大悟,推了一把香香,“聽先生說的多好,這是教你逃跑呢。”
文先生愣了一下,緩過神兒來拍了一下桌子,“誰教你逃跑了?為將者,要身先士卒,要鞠躬盡瘁,要死而後已,怎可大敵當前,自己先跑了?”
“我沒自己跑,我說帶著手下人一起跑了。”雲裳嘟囔嘟囔。
文先生更是來氣,一張清瘦的臉都被氣紅了。“守城之人都跑了,城中百姓要如何?為將之人,要以保境安民為本職,怎可隻顧自己逃命?這是不作為!”
雲裳淡淡一笑,眼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文先生愣住,看她清秀的臉上竟出現如此狡猾的笑容,不由心裏一驚。
“為將者遇敵而逃是不作為,而為人師表者,日日閉口不言,是不是,也是不作為?”雲裳揚了揚手裏的《兔園冊》,“先生日日讓雲裳看這本書,是打算講這本書麽?”
文先生啞口無言,站在原地,半晌閉了下眼睛,長出一口氣,“我文某走南闖北這些年,今日算是逢著了對手,罷罷罷,我文某人認栽!”
說完,他往後退了一步,雙手抱拳施禮,“文某人是個江湖浪子,灑脫無狀,前些日子怠慢了小姐,請五小姐見諒。”
雲裳挑了挑唇瓣,也朝他斂衽為禮,“先生說的哪裏話,學生可不敢這麽想,隻是日後還請先生多多指點一二。”
文先生笑了下,低頭時看見桌上的《兔園冊》,又笑了下,雲裳也跟著笑了起來,將它拿起丟到一邊,“先生,尋常的書本我已經隨母親在揚州時都已學過,所以雲裳想和先生學點其他的本事。”
文先生深思了一會兒,“小姐想聽什麽?”
“雲裳想聽……奇聞異事。”雲裳抿了抿唇角,看了看香香,說道,“香香,給先生看茶。”香香應了一聲,出去備茶。文先生眉頭一皺,不知道她究竟要說什麽,竟然還要講自己的貼身的丫鬟也避嫌。
“先生請坐。”她不急於說出自己的目的,而是先請文先生坐下。兩人對麵而坐,雲裳這才開口,“文先生您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我想要問問先生,這大鳳朝從開國至今,可有人是憑空而出的麽?”
文先生愣了一愣,他覺得自己今天在這個小女娃麵前特別像一個傻瓜,除了發愣就不知道還能做什麽了似的,他努力回憶片刻才壓低了聲音,似乎是在猶豫,但在雲裳殷切的眼神之下,還是說了出來,“我曾看過一本古籍,上麵似乎記載過一些離奇的事情,你說的那種情況我是沒有見過,但是……”
“但是怎樣?”雲裳覺得自己說話的聲音都要變了,手心裏沁滿了冰冷的汗水。
文先生看了她一眼,“雖沒有憑空而來的人,但是卻有憑空失蹤的人。”
雲裳心裏一緊,暗暗攥了一個拳頭,她聽見自己用幹癟了的聲音問道,“先生說的人,是誰?所在何地?可有後人留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