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準一雙鳳眸微微睜開,似笑非笑地望著她,不答。
“呃……”雲裳想了想,忽然伸手,捂住了那雙過分好看的鳳眼,垂頭,閃電般地在那誘人的唇上一啄……迅疾離開,笑,“很軟……”可惜話還沒有說完,身子便被一雙手緊緊箍住,一翻一帶,兩個人便調換了位置;那剛剛被她誇讚很軟的唇襲上來,輾轉研磨,再不似往日的繾綣溫柔,亦不講究什麽技巧,卻帶了許多情.欲味道……
待她終於掙紮著推開,或是他終於放開的時候,兩個人都已經微微帶喘,而蓮準更是眸光幽黯,十足十地意猶未盡,隨時打算進一步發展的樣子……雲裳笑道:“好了,你的三個條件我已經做到了一個,另外那兩個也都答應你……那麽接下來,我們也差不多該分手,各自為約定而努力了吧?”
“不分。”蓮準居高臨下看著她,慢慢地眸中的色彩終於恢複了正常,忽然勾唇一笑,現出常見的慵懶饜足神態,“我送你到湖南。”
“不用吧?”雲裳愕然,難道是這麽一個吻讓他改變了主意?送她到湖南,那可是不短的一段行程;他走得開麽?何況她還要回到禦舟上去,奪兵部,整水師,調布署,呼應京的張諤變法……若胡兵秋季真的會入侵,她現在的一寸光陰,那便可能是一寸國土,一條性命啊……
“當然用。”蓮準笑容擴大,“不想一起回到平興府看看麽?我約了人在那裏會合呢……還有一件禮物送你,也在前麵的路上等著……”
原來被騙了。他是早有預謀要一起上路的……虧她以為就是訣別,沒有抓住他話中漏洞親他的臉頰,而是傻兮兮主動去吻他的唇……不過既來之則安之,一起重走這舊路的機會,未必能夠再有了吧?……隻是不知道,禦舟那邊,丟了她這名奸佞的無憂公主,會,幾人歡樂幾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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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九華山往湖南的陸路也並不算太難走,雖然蓮準一再強調要慢行,要遊山玩水;但在火蓮教眾人個個心驚膽戰兼心急如焚的情況下,這一行人還是用了比正常趕路更短暫的時間,便到達了江南東路的首府平興。
而雲裳則早已聲明不打算真的和蓮準一起同路直到湖南;他們的分別時刻,應該就是在這平興府。
一路上朝廷的搜索很嚴格,就在他們走出九華山禁軍包圍圈之後不久,官府張貼出去的緝捕告示便鋪滿了大大小小的城鎮村落,那文書沒有提到雲裳一個字,隻是模糊地說,宮內走失一名十七歲少年,膚若凝脂,目若點漆;行止翩翩,姣勝好女;提供真實線索者可得黃金三十兩雲雲。
黃金三十兩,數目算不上很大,似乎配不起一國公主的身價;然而對於普通百姓而言,那卻又是筆讓人想到就會垂涎的橫財;何況隻需要提供線索就可以?
因此幾乎是全國動員了。這些日子舉凡年少旅客,幾乎沒有人能夠逃脫被舉報的命運,官府說是真實線索會給金三十,但即使是證實線索不確,也多少會給幾個辛苦錢。這樣“優渥”的待遇,怎不叫人瘋狂?
所以雲裳從九華山出來後就一直著女裝,雖說即使是女裝,若形容舉止稍露出些男兒化來,也逃脫不了被舉報的命運,誰讓告示中還說“姣勝好女”呢?住店地時候雲裳已經被舉報過兩次了;雖說有蓮準在。倒不用真的擔心去官府“喝茶”。卻也害得她如今行止都是萬分小心,生怕一個不小心。叫人說成是男扮女裝……
偶爾雲裳也會和蓮準抱怨:“弄得這麽張揚,這麽大;我若真在綁匪手裏。現在不是被撕票,就是被毀容了吧?”
這樣的時候蓮準就會“安慰”她:“誰讓你一好心,暴露了自己安全的事實呢?我若是鳳紫泯,就索性弄得更大一點,讓你上天入地都躲不過。”
雲裳便也隻有笑笑。是的。她還是放了消息回去,說明自己地安全;而這樣一來,被劫就變成了出走,原以為鳳紫泯會耐心等待她湖南相會,誰想他還是這麽大張旗鼓地找她,雖說那告示並沒有明說是她,但各級官府中據說都派了人,專門負責核對每一個被“舉報”者是不是要找地“宮中少年”。
若不是蓮準堅持要到平興見了要見的人,送了她禮物;她隻怕早在壓力和責任地雙重壓迫下自暴身份了。
而現在,終於已到平興。
離城門還有好遠。便看見前麵熙熙攘攘。竟似在排隊進城一般。雲裳隱在新換的豪華馬車中向外望去,卻見前頭幾乎全部都是十七八地少年。服色各異,形容不同,很多風塵仆仆顯然已經等了很久,卻奇怪地不見怨怪之色,反而一個個神采奕奕,充滿期許。
蓮準此時靠過來,攬住了她的腰:“是鎮南軍在征召新兵。”
馬車碌碌而過,排向門口另外一條比較短的隊伍。這邊排的是正常入城的百姓,速度明顯比應征地兵士要快很多。雲裳往城門處望去,卻隻見人頭攢動,有人在一個一個地驗看;一路行來,因為那張遍及天下的告示,這樣的場麵她早已熟悉,隻是大概今天這裏太多適齡少年,所以才會慢了這麽多。
征召新兵,她怎會不知道?月前鎮南軍申請改製,要求仿效長天軍征召軍籍外子弟入伍的奏章,還是她使計從周大學士手中調換了過來,票擬後送到鳳紫泯案頭的。
軍隊改製,看似簡單,實則是在挑戰著大鳳朝數百年來軍戶與民戶分隔的傳統,由是而令周大學士不喜;而由世兵製轉而回前朝的募兵製,也讓朝中力主革新的派係瞧不過眼。甚至就是鳳紫泯,本來是由他發起,在長天軍中試行過的製度,要向外推廣也是猶豫萬分;當初若不是她力主改製,隻怕這奏章也難逃留中地命運。
當初她在票擬上附言:招募災民為兵,可減逆賊之力轉而為足兵之用,可“盡收天下勁兵,列營京畿,以備藩衛。”就是這些話打動了鳳紫泯,成就如今地鎮南軍募兵之舉;然而她卻還是隱藏了真實的目地:改變大鳳朝重文輕武,就要從改變文武分途開始,為什麽隻有軍戶可以當兵?當兵便是低人一等麽?如果從軍可以得到豐衣足食,可以榮耀天下,她不信不能引誘得更多的人來從軍入伍,守衛家國。
不過募兵製本身有極大缺點,冗兵冗費就是拖垮前朝的決定性因素;雲裳深知自己這樣的舉動,可能帶來的災禍,也從一開始就和鳳紫泯建議:改製,並不是完全由募兵製再重新取代世兵製,不是曆史的倒退,而是兩者的適當調和。就如官員取材,不是科舉就一定好過舉薦,也不是舉薦一定好過科舉;也如文武之道,一張一弛,不是文勝武,也不是武勝文,而是掌控好平衡才是關鍵。
隻是不知道,未來幾年,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大鳳朝這平衡,究竟能夠把握得如何?
而看如今平興府前的這個繁華樣子,至少可知,募兵之事對百姓來講是樂見的,無論如何,也算是一個福利了呢……那些流民災民中的青壯年,能參軍入伍,好歹是有個吃飯的地方,自然歡欣;而那些老幼婦女……將來若是可以引導百姓從商,是否又可以在促進大鳳朝發展上頭添上一筆?
車行過,雲裳的目光便也行過,從那些少年或振奮或期盼的麵孔上一一掃過,她的臉上便露出抑製不住的淺笑,這樣隱隱帶著滿足的儒雅蘊藉的笑,每日裏常常掛在朝堂中著紫色袍服那張秀美麵龐上,幾乎已經成了招牌;而如今這笑出現在女裝的她臉上,襯著如雲青絲,梅花額妝,卻也別有一種風流韻致。
蓮準側頭隻是看她,此時那攬腰的手便也緊了一緊,俯首在她耳側低喃,似歎息又似親吻……“雲裳小美人兒,真的希望這條路永遠地長下去,再也沒有盡頭。”
雲裳回眸又是一笑,身子歪了歪,柔順地靠在那個懷抱裏。若說從九華山到平興,有什麽是變化了的,那隻怕就是兩個人間的關係,有什麽不一樣了,真的不一樣了。從那天馬車上的五年之約,她主動吻上了他的唇,便有什麽悄悄在發生著改變。
其實他們的相處,看起來並沒有和從前有什麽不同。夜晚,依然如去年同行時候的同屋同塌,依然是親昵卻又保持著距離;然而這樣的相處,卻又明顯地有著不同。往常的那些戲謔,那些調笑,是曖昧而充斥著友誼的成分的;可如今的親昵,如今的相互依靠,卻分明更是從容,更是自然,仿佛流淌著淡淡的溫暖,仿佛可以直至地老天荒。
雖然自那五年之約後,彼此再沒有談過將來。
這樣默契地,再不談將來。
可誰說“期盼此刻永遠”,不是一種將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