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慎更是躲到了一邊。一邊安撫著還躍躍欲試的白馬。一邊微笑觀望。而這裏便有朱富貴的親兵過去和那官員商量:天色已晚,應征兵士的少年明日都要進場。不如一並都收到城裏去入住,登記了名冊後慢慢驗點。

那官員對朱富貴的親兵卻是十分恭敬,陪著笑隻道:“盡憑朱都督吩咐。”,這也是平興府的特色了,所謂的重文輕武在這裏已經變得很淡;甚至有意無意地,鎮南軍的朱都督在文官麵前會跋扈一下,讓他們不得不加意地小心。

朱富貴早已縱馬從少年們身邊穿行而過,揚鞭大笑道:“好!好!盡是大好男兒!諸位這就進城,填了投名狀,從此跟著本都督,騎快馬,開硬弓,鮮魚大肉,縱橫沙場!”

眾少年轟然應諾,揚臂高呼:“跟著都督,縱橫沙場!”

朱富貴便又是大笑,正要去找陸慎說話,卻見一騎飛奔而來,一名親兵急急跳下馬背,幾步衝到跟前,喘著氣低低說了幾句什麽;而朱富貴臉上霎時竟全是驚喜,揚聲喚道:“陸都督!你猜,是哪位貴客到了?”

那來的貴客自然便是雲裳。

她此時正等在朱富貴地都督府,靜坐品茶。衣裳自然是已經換過地了,玉石般清透的美人搖身一變,這便又是位瀟灑標致地少年公子。

朱富貴一路當真是“衝”進了府衙,滿麵春風,過來便將雲裳一把抱住,幾乎是帶著她轉了個圈兒,連聲道:“好兄弟,想死哥哥了!”

雲裳也是笑著回抱過去,這位哥哥她一直是真心相交;這麽一路走來,更是親眼見證著他從當初的年少無塵走到後來的兵痞匪樣,再到如今的統帥一方;此間結下的密密情誼,又哪裏是區區男女之別可以阻礙的?

不過兩個人的熱情相擁,卻還是被隨後進來的陸慎輕巧地拉開了。

雲裳並沒有回頭,臉上還是一派欣然,麵對著朱富貴急切地道:“朱大哥,陸都督!這次征兵改計劃吧,征兵三十萬!馬上去發告示!”

誰都沒想到雲裳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朱富貴和陸慎都愣住。周圍伺候的親兵本來見到自家都督和無憂公主的親熱,還在互相暗示著曖昧地笑,不想一下子聽見雲裳說出這樣涉及軍事機密的話來,連忙悄悄退了出去。

小小的花廳裏便隻剩了三個人。

“公主殿下,你是在開玩笑麽?還是我聽錯了?”朱富貴居然還保持著擁抱的姿勢,瞠目結舌地呆呆問著,“征兵三十萬,怎麽可能?”

征兵三十萬,當真不可能。這次鎮南軍擴募,報備上去的數目是一萬五千人,已經是經過都督府的眾謀士反複斟酌商議過的;雖然說本來打算上頭批下來後,在真實征兵的時候再偷偷多招募些個,但滿打滿算絕對沒有考慮過兩萬以上的數目,鎮南軍的規模上限就是五萬,征兵三十萬,怎麽可能?!

“朱大哥,這稱呼可不太對啊,我早已經不是什麽公主殿下了;再說你書信裏不是一直直呼名字的麽?”她還是笑,卻把話題岔了開去。

朱富貴卻已經急了,哪裏還管什麽稱呼不稱呼,一把拉過雲裳,連聲央告:“好兄弟,好雲裳,你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

***

陸慎有些好笑,再次把朱富貴從雲裳身邊拽開,思索著問道:“雲裳,三十萬是不是太多了些?各路的駐兵從沒有超過五萬的例;不說周大學士那裏,就是陛下也絕對不會同意的;再說征召三十萬兵士,哪裏一下子找到那麽多的兵源和餉銀給養?”

“這些都沒有問題。”雲裳揚眉一笑,眸中銳光閃爍,竟有些睥睨天下的意味,“陛下我會說服他;至於周大學士,周大學士那邊不用擔心;三十萬兵士也不隻在平興府召,這次打出去的旗號,就說長天軍和鎮南軍各征十五萬,周邊幾路的適齡男子,均可應征入伍。”她說著,對朱富貴又是粲然一笑,“再說也用不著真等那麽久,現在聚集在平興府的應征少年,怕也有七八萬的樣子了吧?挑好的留下五六萬,消息散布出去後慢慢再挑五六萬,加上原有的編製,長天軍和鎮南軍各負擔上十多萬的兵士應該沒問題吧?餉銀和糧草都由我來負責!”

這便是募兵製不走國家正規軍的好處了,不需要國家調撥錢糧,都由她私下籌措。

朱富貴還在計算:“現在留五六萬,以後再留五六萬……加原編一共要十多萬……雲裳,這哪裏是征兵三十萬?貼出去的告示上說征兵十萬就足夠了吧?”

“就說三十萬!”雲裳清脆的聲線此刻竟似有金石之音,明明論官階她根本比不上麵前這兩位,可現在誰來看她都是發號施令的那一個。“明兒開始就讓信得過的兵士們混到那些應募地少年堆裏去,再入伍幾次。”

朱富貴的那種驚訝目光解讀起來,分明就是在說“你沒有毛病吧”這樣的話了。

陸慎卻是在皺眉沉思,這時候抬起眸光,注視著雲裳。“難道……北邊。有異動麽?”

到底是譽滿天下的名將陸慎,一下子就看到了事情的本質。

“不錯。”雲裳含笑回答。還是望向朱富貴,事實上,從三個人見麵以來。她幾乎還沒有一刻真正對上過陸慎地目光過。

“可就算別地都能解決,這多出來的近二十萬虛數,你打算瞞多久?”

“多久?”雲裳臉上地笑慢慢有些淡,“至少瞞上半年吧……也許我可以慢慢把虛的變成實地,也許。就這麽瞞下去,一年,兩年……或者五年。”

“那可是個艱巨的任務。”

不止是瞞起來困難,更重要的問題是要瞞的是誰。瞞北邊的人容易,瞞天下人地眼容易,若真要瞞過朝廷裏的那些人,隻怕後麵惹來的禍患不小。小小兩路駐軍,各擁有近二十萬的兵馬,不怕人說居心叵測?不怕人說挾兵自重?

“我知道……”雲裳的笑容終於完全斂去。眉宇間淡淡蹙起。在她那張精致卻稍嫌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凝重。“這件事太過重大,一時間沒有人可以托付……想來想去也隻有委屈兩位了……”

的確是委屈。真給這麽多兵馬也就罷了,偏偏是虛數,偏偏還不能申辯,後麵要麵對的,想想可知會是何等的驚濤駭浪?!最說不出口地其實還有鳳紫泯那邊,這件事自然不會瞞他,可不瞞不代表就會讓他完全放心……他會答應下旨同意兩路軍馬如此擴招麽?同意了之後會不會懷疑這裏麵地真假虛實?那子虛烏有的二十萬大軍,會不會成為橫亙在君臣心頭越不過地鴻溝?

這件事的責任太過重大,甚至不是她想一力承擔就能夠承擔得起的。

“這樣吧,鎮南軍募兵五萬,剩下的二十五萬歸屬長天軍。”陸慎淡淡說著,然而那話語間的逼人氣勢絲毫不讓雲裳,斬釘截鐵般讓人不可抗拒。

“陸都督?!”雲裳終於抬眸將顫巍巍的目光望過去……與她一直表現出來的瀟灑和從容不同,那眸光中竟是泄露出滿腹心事……仰慕,擔憂……

“沒關係。事急從權麽……陛下會諒解的。”陸慎那般溫柔地笑意竟顯得如此耀目,牽得人心都痛了。“難得朝裏居然也有人會記掛北方的戰事呢……瀚海和蒼浯的威脅,陸慎何嚐有一日或忘?隻是大鳳朝兵備不足,又被火蓮教牽扯了精力,陸慎職責本在湖南,也不好過多直接上書言事;如今瀚海和蒼浯西征大獲全勝,大兵壓境那是遲早的事,我們也隻是拖得一刻便多一刻生機。雲裳的主意很好,趁此征兵良機虛構大軍威懾,隻是單此一項是不夠的,還需要各方麵多多配合……要想做成,雲裳你需要擔負的最多……你真的有把握說服陛下麽?”

朱富貴一直呆呆聽著兩人議論,到了此時才徹底明白過來前因後果,連忙上前一步,挺胸道:“陸都督!這事我明白了,不就是虛報個數額麽?小事情!怎麽能落下我呢?!二十萬的大軍名頭,傳出去多響亮啊!哈哈,怕不能橫著走麽?!雲裳,你放心,這事哥哥擔著了!也不用你在周大學士那邊說什麽,哥哥明兒就奏上一本,就說江西匪盜又盛,懇請增加募兵數目!”

雲裳本來就知道自己這樣一提,兩人萬萬沒有不答應的;但此刻見兩人爭著承擔責任,還是難免心中感動,伸手緊緊握住朱富貴伸來的手,微紅了眼圈笑道:“放心,這事兒咱們三個一個也跑不了……我已經想過,回頭朱大哥的軍隊或許會布防在江東,地勢險要,敵人的奸細又多,最是要小心不能走漏了消息的;陸都督也定是要換防,不過布置在何處卻是要看陛下的意思了,所以雲裳不敢說隻要哪位一人來承擔這二十萬虛數。至於雲裳……就算不用雲裳去提議,錢糧餉銀也都是我出,哪裏又是逃得掉的?!所以說從此咱們三個人卻是要拴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