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見到兩人第一句話,就已經把最大的責任擔在了自己的肩頭,也注定了這樣的結果,唯一的結果;她沒有給他們選擇,因為已經知道他們的選擇;這樣的膽大妄為,她敢想敢做,他們便定會支持,她是知道的……

而此刻,陸慎卻是猶豫了一下,望著她和朱富貴握在一起的手,慢慢搖了搖頭,“雲裳……終究還是要你來擔負這些……也好,終究不負師父一世赤膽忠心。

雲裳低頭望著他伸來的手,緩慢而堅定地和他們兩人握在了一起,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終於和他並肩站在一起了麽?一直以來要避免他的功高震主,要避免他在朝中遭人猜忌,她其實是付出了很多的……可還是走上了這一步。不是說自古忠佞不兩立麽?和他站在一起,意味著什麽?會是她擺脫奸臣惡名,和他一起守衛大鳳朝國土?還是他會被她陷落淤泥,伴她遺臭萬年?

征兵三十萬。其實也不過是個臨時想起來的主意,而這一個臨時的主意,竟是打亂了她原有的計劃和布局……似乎她總是越走越快,越走越遠,隻是不知道,這樣越來越快的步伐,是否能夠追上命運的腳步?!

“這回還真是拴在一起了呢!”朱富貴哈哈笑著,握著兩個人的手使勁搖了搖,“真沒想到,雲裳一來就弄出了這麽勁爆的事情來!這下子我們倒是有事了,這些天就一起研究征兵三十萬的細節吧!不過今兒還是算了,本都督的肚子都開始唱空城計了,怎樣?一起去清風樓?給兩位一起接風好了,順便還要審審我們雲裳這些日子轟動天下的出走,到底都做什麽去了!”

雲裳和他對視一眼,也笑了起來,果然,見了麵就開始說這些,倒是打岔得省得他們追問她這件事了。

抽回手,她的目光再次躲閃了陸慎的注視,“朱大哥,還是算了,你們去吧,這幾日走得太累,隻想找個房間好好睡一覺……”

***

雲裳說了累,朱富貴這才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她,“真是瘦了。和去年比,精神也差了好多。”想了想,又問她:“聽說你在京城的時候一直和蓮準都指揮使住在一起,可是真的?”

雲裳正回身去案上拿了方才的茶水喝,沒防備忽然聽見他這一句,差點嗆住,默默忍了忍,才回眸,裝作無事般點了點頭。反正天下人都知道麽,沒有誰會對他的這句話產生歧義,就是說她和蓮準有那種關係,就是這樣。

“那這些日子一個人出來,可苦了你了,兄弟。”朱富貴居然在她肩上拍了一掌,歎息著。

這下子雲裳是真的嗆住了,明明那口茶水早咽了下去,現在卻咳得說不出話來。朱富貴也沒料到會這樣,拍她肩的手連忙改在她的背上笨拙地輕撫,被陸慎再次拉走的同時還在連聲問:“怎麽喝個水還這麽不小心?”

“朱都督!”陸慎皺著眉,“你到底要說什麽?”

“說什麽啊?”朱富貴目光在陸慎和雲裳之間轉了轉,笑道:“沒聽見雲裳嚷累麽?上次你們來平興,又是打仗又是受傷,都沒有好好招待;這次來了,怎麽也得給個麵子吧?!清風樓是不去了,一起去醉燕堂?那裏的果品最是不錯的,更不錯的是那裏的姑娘小倌兒,伺候的周周到到……”說著又曖昧地對雲裳眨眼,“保管酣筋活血,舒服得飄到天上去。”

“朱富貴!”陸慎已經有些咬牙切齒了。“你這個都督就是這麽當的麽?!怎麽沒個言官彈劾了你去?”

“咳,”朱富貴有些懊喪地,“這不是也好長時間沒去過了麽?知道好多人盯著呢,這個都督當的,還不如以前做副將時候自在……不過這次不是為了我兄弟麽?他地性子誰不知道?不說有個蓮準都指揮使那麽個天下一等一的美男子在身邊,就是那個什麽暗力營。哪個是吃素的?!我這個都督府要丫頭沒有。要兵士麽,一個個粗粗魯魯的。哪裏會伺候人?隻有那醉燕堂裏頭,雖說蓮準都指揮使那等的絕色是找不到。但好歹還有幾個出名地美少年不是?總不能讓我兄弟到了平興了還委屈著……”

雲裳是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借著咳嗆,用袖子掩了嘴躲一邊去,索性不理他。

陸慎也有些被繞住了。雲裳喜歡美少年,天下皆知。可他卻到底弄不明白真假。雲裳催眠孔傑地過程,他是親見;然而雲裳和蓮準之間糾纏不清也是事實……

見兩個人一時無語,朱富貴反湊過去到雲裳身邊,用似乎是刻意壓低了的卻事實上沒有人聽不到地聲音在她耳邊問:“兄弟,你是喜歡壓別人,還是被人壓?”

雲裳的臉登時熱得像要燃燒起來;卻見朱富貴又是被陸慎一把抓了過去,這回卻沒有客氣,朱富貴被拽得騰騰退了好幾步才站穩,卻又嚷道:“陸都督你做什麽?”

陸慎已經有些怒了。“開玩笑也有個限度好不好?!這是你所謂地當哥哥的該說的話麽?!”

朱富貴再看看兩個人。整了整被拽開的領口,笑道:“誰說我是開玩笑?管是被人壓還是壓別人。我兄弟都有這個本錢不是麽?你別看他文文弱弱的,這天下巴不得被他壓地人多了去了!雲裳,你要是嫌棄醉燕堂,就在我這都督府裏挑人也沒問題,放心,無論你喜歡誰,哥哥保證都給你弄來!……不然我叫些長得好的來你挑?”

他這樣說著,還不忘挑釁地看了陸慎一眼。

雲裳覺得已經有些了解了……從去年幾個人在平興府住的那一段,朱富貴就隱約看出來她對陸慎的特殊,旁敲側擊地問過;這次,怕不是誤會了兩個人真有什麽,在這裏試探或是撮合吧?連忙苦笑著道:“朱大哥,還是別打趣雲裳了,什麽醉燕堂清風樓的我都不去,弄些熱水點心的,兄弟就對你感激不盡了!”

朱富貴見她這麽說,反而正經起來,“說了不是玩笑!雲裳,年前你在京裏做的那些,哥哥對你才是感激不盡!別的你也不缺,哥哥隻知道你喜歡這一口,到了我的平興府,還能虧了你不成?你若是今兒真累了,那就從長計議,也不差這麽一天兩天。反正為了那三十萬地征兵,你怎麽也不能立刻就走吧?總要讓哥哥略盡了點心才好。”

兩個人這才明白,原來他竟是說真地……卻是為了年前雲裳在京裏替他的養父母盡孝送終地事情……一時無話,隻陸慎重重哼了一聲。

朱富貴立刻“哼”了回去,道:“怎麽?你陸都督還是看不慣麽?!朝廷是不許官員嫖妓,可男色卻不在其中,再說我這隻是報恩,連陛下都不禁雲裳什麽,你還管那麽寬不成?!雲裳你別理他,就算他武藝高,馬跑得快,平興府裏還是我老大!今兒這話放在這裏,平興府有一個算一個,但凡你看得上的,絕無二話!,別看我向來是個喜歡女人的,可就算我兄弟說要上我,都沒問題!”

原來他竟是還在意那會兒陸慎賽馬贏了他的事。雲裳苦笑,卻再不想就這麽個話題討論下去了,連忙推著他往外走,“好好好,不是說從長計議麽?朱大哥,你再不給我安排房間,我就自己去找了!”

其實心裏還是有一點溫暖的。朱富貴,這麽地真心待她,這樣介於親情與友情之間,又超越了性別甚至性向的一份情誼,彌足珍貴。

終於又一起吵鬧著吃了飯,安頓下來,雲裳便叫人搬了熱水來洗澡。平興都督府內果然還都是一色的親兵,布置好了之後便都被雲裳打發了出去。

掩了門,脫了衣裳,才剛入水,卻聽見外麵傳來低低說話的聲音。雲裳一驚,急忙問時,卻是陸慎帶幾分尷尬地答了話。隻說他會在外麵等著,讓她放心沐浴……雲裳轉念一想,卻也明白過來,原來他竟是怕朱富貴趁這個機會又給她安排男色侍寢,過來替她守門!不由低低暗笑……

她原本是倉促之間趕過來的,什麽都沒有帶;不一時洗完,便打算穿上原來的衣裳也就罷了……卻在此時,又聽見叩門……從沒有聽過陸慎這麽吞吐,聽得出來,他一定是臉紅紅地在說話:“換的衣裳我放在門邊了……外麵沒人……你自己拿吧。”

稍稍開了個門縫,果然看見一摞嶄新的男裝;拿回來展開,驚訝地看見居然裏外都有,甚至……有疊好的長長的雪白布條……當然,這種兵營裏頭,她還是消停的換上男裝更好一些,也更方便一些,自然也更加安全一些。

雲裳覺得自己的臉一定也紅了……不過片刻又冷了下來,迅速穿好衣裳,去藏那換下來的不該讓人見的東西,忽然又頓住……目光有些癡癡地,落在一條水墨白綾的肚兜上……那是她匆忙換上男裝的時候,穿在牛皮軟甲裏麵的……這麽多天曾經穿過女裝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