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大喜,陛下大壽,舉國同慶。

家家戶戶放著鞭炮,場麵堪比過年還要熱鬧幾分。

坐在遊行的花車裏的皇上看著街道兩旁熱火朝天的喜慶氣氛,心裏頓時感到一陣驕傲和喜悅,驕傲的是,他治理大鳳朝已經有二十餘年的光景,這個國度在他的手中不敢說是如日中天,也是在不斷的朝著欣欣向榮發展,他的子民們都能吃飽飯,穿暖衣,有屋住,作為一個王者,再也沒有什麽比這個更讓他覺得高興的了。

“榮平。”

“在。陛下。”花車旁,護衛長榮平趕緊在馬上彎下腰來,貼到花車的窗子旁邊,仔細聽陛下的吩咐。

“前些日子河南發水,你可知道?”

“微臣知道,河南每到汛期必要發水,這些年來治理,可惜成效卻不顯著。”榮平不僅是一個帶刀的護衛長,他更是一個知書理,曉國情的臣子。

聽見他這番實話之後的皇上並沒有生氣,低低的歎了口氣,“孤聽聞前些日子的那趟洪水弄得災民四起,更有人言,災民已經湧入了京城?今日孤卻沒見著半個,是不是有人將那些災民趕出了皇城?”

榮平搖了搖頭,“陛下多慮了,有些災民的確是北上了,隻是這些災民都在過旬陽道府的時候被旬陽道台妥善安置了。”

“妥善?如何妥善?”

“分發每個災民三分荒地,兩室兩袋,秉著陛下災區免稅的策略,三年不找他們征糧,約定三年之後要按旬陽道當地的農戶比例一般無二的上繳朝廷糧食。如今,這些災民們都在旬陽道府西邊那一片空地上開墾,自己刨食去了。”

“自給自足,不是開粥棚賑濟災民,圖眼前的一時虛榮好名頭,這個旬陽道台倒是有點本事。”老皇在花車裏頻頻點頭,一臉的讚許。

榮平也跟著點了點頭,“陛下說的極是,旬陽道這一做法,堪稱各府縣的楷模。”

“這個旬陽道台把他調到京城來,孤想見見這個人。”

“是,陛下。”

君王的一句話可以讓多少人平步青雲,又能讓多少人在一念之間就丟了性命?這件事情,還真是千百年來的人們都在琢磨的一個話題。

雲裳清晨的時候便收到了一張飛鴿傳書,旬陽道府本來就距離京城沒有多遠,雪白的信鴿,咕咕的停留在她的窗台上,雲裳就是被這聲音吵醒的。

抽掉銅環裏的短信,雲裳展開來看,入目便是今天早上在花市上遊街的皇上和身邊的侍衛長榮平的一番對話。

這一番對話幾乎是滴水不漏的全都被記載了進來。

寫這封信的人似乎寫信的時候情緒很是激動,每個字都寫的飛揚灑脫得張狂。似乎在預示寫信人將要迎來的美好未來。

雲裳淡淡一笑,又拿出另外一封短信看。

上麵大概都是在感謝雲裳之前給他出的主意,讓他能在皇上麵前有這麽一個好的嶄露頭角的機會,她的大恩大德,他永生不忘雲雲。底下落款是何悠遠。

覽畢,雲裳取出一隻小銅盆,將這些紙放到燈燭底下,點燃。

剛才還是絕對機密的內容,下一秒就變成了一堆飄揚的黑色灰塵。

屋子裏有一股濃濃的燒焦的味道。

這時候,外麵的天色還尚早,隻有蒙蒙亮的光亮,雲裳收拾好了殘骸和銅盆,準備在爬上床去好好睡一覺。今天可是陛下準備接見百官,收賀禮的吉慶日子,她必須要有精神才行。

忽然,窗楞旁一道黑色的影子,飛快的掠過,雲裳一驚,扭過頭兒來的時候,那道影子卻已經不見了。

她笑了下,自己看來這的是杯弓蛇影了,現在越來越變得愛疑心了起來。

這個毛病可要不得,人嚇人,肯定遲早是要嚇死自己的。

根本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雲裳美美的睡了過去,直到香香劇烈的搖晃傳來的時候,才讓她瞬間清醒過來。

花費了十數日精心準備的一百種穀物糧食,竟然一夜之間全都濕透了!

雲裳踉踉蹌蹌的被香香拖出了房間,來到院子裏看的時候,自己也忍不住驚呆了。

幾乎是五分之四的木盒子全都浸泡在清淩淩的水裏……那些精挑細選出來的糧食……無一幸免!腳底下,是一個倒扣在地上的木盆。

一顆心,從很高的地方跌落到了低穀的最低點的落差!

現在才是孟秋,可是她的手指觸摸到那些水的時候,竟然感到了一股冰涼的寒意透過了她的全身。

“小姐!這肯定是有人在搞破壞啊!哪有水都灑在這裏的緣故!”香香立馬炸了毛,睜圓了眼睛對著身邊的那幾個侍女小廝喝道,“是你們哪個奴才好大膽子!自己站出來!”

雲裳一直沒有開口,那些被香香的手指指到的侍女個個噤若寒蟬,慌忙擺手,“不是我,小郡主,不是奴婢做的!”

“不是你們,還能有誰?”香香已經認定這件事情就是人為的,見她們驚慌無狀,更是篤定。“你們最好自己招認出來,不然,咱們樓家的家法伺候!”

那幾個侍女頓時腿軟,趕緊跪下,連連解釋,如何如何不是自己所為。

雲裳看了她們一眼,這個時候,她已經不那麽慌張和錯亂了,平複了心情之後的她淡淡的看了看那個遭到了大水浸泡的盒子,說道,“香香,你也太能胡思亂想了,這不過是昨晚放在這裏洗豆子的水盆扣了,所以才灑了水而已。哪兒有那麽嚴重呢?”

“可是,這水盆穩穩當當的放在這兒,怎麽能灑水呢?”

“也說不準是哪裏跑來的野貓阿狗撞翻了水盆也說不準。”雲裳安慰著她,“沒關係,這些豆子濕了,咱們就放到太陽底下曬幹,照樣能熬粥給大家吃啊。”

“啊?小姐,您難道不是要把這些東西作為壽禮的嗎?”

“我隨口那麽一說的,陛下是九五之尊,何等尊貴!他的大壽怎麽能用這些普通的東西來做壽禮呢?我早就準備了其他的禮物了。你們幾個,別傻跪在這裏了。快去把這些豆子晾曬好,等晚上我回來可要吃上香噴噴的八寶粥哦。”

幾個侍女聽見雲裳這樣說,都感激涕零的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幾個人站起來,分別搭起木盒子的一角,找幹燥的地方去晾曬。

“小姐,真的是個碰巧嗎?”香香對她的說法將信將疑。

雲裳朝她眨了下眼睛,“當然……”

這當然不是偶然!

隻是這後半句話,她藏在了心裏,沒有說出來罷了。

回到臥室裏,雲裳忽然想起淩晨的時候,自己看到的那倒飛快的影子……會不會就是自己看到的那個影子所為呢?

“小姐!”一向大嗓門的香香突然壓低了嗓音,這副探頭探腦的樣子倒是把雲裳嚇了一跳。

“你這是做什麽?”

香香的臉上蒙著一塊三角形的手帕,好像是電視裏看到過的女飛賊……

這……難道……

香香你是無間道嗎?雲裳忽然感覺到了久違的新鮮感。

“小姐,你聽我說啊。”香香扯下那塊手帕,擦了把汗,天知道她戴著一塊手帕有多熱。“我剛才看到小紅鬼鬼祟祟的偷聽咱們的對話,然後跑到三小姐的房間裏去了。”她說著朝那個方向努了努嘴。

小紅……樓雲霓?

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雲裳悄悄推開了自己的窗子,透過這裏她哼哼……清媚的臉上閃出一個帶著譏諷的笑意,既然你已經朝自己伸手,那麽她,也就沒有必要再顧慮什麽了。

***

午時,日頭頂頭,豔陽高照預示著今天的確是個好日子。

雲裳被香香收拾了一頓儀容之後才緊趕慢趕的出了臥室。

“你按照我剛才吩咐你的去做,記住了沒?”雲裳對這個毛手毛腳的小丫頭還是有點不放心。

香香早就舉起腳來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回頭朝她比了一個V字手。

雲裳看著這熟悉的手勢,忍俊不禁。剛才的緊張似乎也煙消雲散的不見了蹤影。

“日出雲海,歌常鸞以舞天地,月隱鳳城,憑章華而悅神明。物華天寶,澤被萬物並潤蒼生,榮華錦繡,富百姓且樂平生。敬啟皇天,下奏厚土,今有我大鳳朝第十三代君王之壽誕祭禮,歌以載文,以感念天恩雨露之庇護,四方功曹之勤勉,祈願來年風調雨順,國富民安。”

祭台上,穿著白衣白袍的大祭司在神色肅穆的唱念著這段祭文,雲裳站在一品大員的親屬隊伍裏,顯得特別的單薄瘦小,這麽一段祭文聽得她雲裏霧裏,大概的意思就是,“蒼天啊,大地啊,天上的各路神仙啊,今天我們皇上過生日,感謝你去年一直以來的保佑和庇護,請你明年還繼續這樣做吧!”

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已經快要閉上眼睛的樓雲霓,她站在自己的右邊,樓雲鈺已經被皇上封了鐵項金鎖侯的職位,算是個官兒,就沒有和他們一樣站在家屬的隊伍裏,而是站在了官員的階位席上。

他的身後,是陸謹,陸慎兩兄弟,這兩個兄弟,一個是年少有為的二皇子的得利好助手,另一個是從小跟隨父親長在邊關,立下過戰功的“小陸將軍。”而雲裳也細心地發現,陸慎甚至站在了陸謹的前麵。

古人對待地位和禮節十分的注重,這可不是現代人做廣播體操一樣隨便按大小個排列站好就拉到了這麽簡單。

這關乎到方方麵麵的細節和背景。

那如此看來,這個陸二公子還真是不一般了。

雲裳正聽著,就聽見台上的祭祀在唱諾,“下麵,文武百官為我主進獻壽禮。”

“右丞相曹汝言。”曹汝言從隊列中走出來,手捧一隻錦盒,奏道,“老臣進獻的是一品仙桃兩枚,願吾皇盛年永葆!”

皇上笑眯眯的點了點頭,招手讓人接過仙桃。

雲霓有點暗暗得意的摸了摸揣在懷裏的白玉如意扇,一會兒隻要樓雲裳拿不出壽禮,那麽就是她一展身手的好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