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接一個的官員,將自己的壽禮奉上,隨著名字一個個的念著,樓雲霓覺得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強烈,好像已經看到了樓雲裳被皇上責罵得體無完膚的窘態,還有她及時奉上白玉如意扇時皇上喜悅的神色……
“各三品以上官吏之家屬,為陛下進獻壽禮。”祭祀懷抱著一方長方形的美玉,上麵鐫刻著看不懂的咒文,繼續唱念。
“第一位,前左丞相,樓鐸之子,樓雲鈺,上前進獻壽禮。”
樓雲鈺上前,將自己懷中的錦盒打開,取出裏麵的卷軸,“微臣為我主進獻一幅書法,願吾皇,福壽康寧。”雲鈺的壽禮和他的人一樣,那麽雅致和雲淡風輕。
他走下來的時候,一臉的從容淡定,而樓雲霓卻忽然看到,原本該是站在那裏等著進獻壽禮的樓雲裳,不見了。
“第二位,右丞相曹汝言之子,曹尚進獻壽禮。”曹尚是個很清秀個子不高的青年,臉上有些不自然,他的手在袖子裏也有些發抖,大概是第一次見這麽重大的場合,行動之間完全沒有剛才樓雲鈺的瀟灑和從容之態。
“曹尚為陛下進獻的……嗯,進獻的是一方夜明珠石,嗯,此石乃天然所成,未加以人工雕琢,渾厚天成……願……願吾皇益壽萬年。”
這方玉石被呈上去以後,官員們都在嘖嘖稱奇,這種天然的玉石,又是這樣的玲玲剔透的品相,著實讓人覺得珍惜罕見,皇上八把玩了一會兒,滿意的點點頭,見曹尚一臉局促不安,忍不住和顏悅色的勉力了他幾句,曹尚如獲大赦,立馬就匆匆下去了。曹汝言有些不怎麽滿意的皺了下眉。身邊的官員見了,低聲說道,“曹相不必如此,公子年幼,陛下剛剛對公子很是體貼,想必以後也會成大器。”
曹汝言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因著他的兒子也要進獻壽禮的緣故,他在壽禮上並不怎麽上心,而是對自己兒子的壽禮費勁心思,揣度著皇上的喜好,要新穎還不能太奢華,拿捏著這個尺度才從萬裏挑一的選出了這罕見的夜明珠石。
果然,皇上很是中意。
這也算沒有白費他的一番心意和功夫。
樓雲霓在台下悄悄捏了一下樓雲鈺的袖子,“老四,樓雲裳呢?她是嫡女,為什麽反而是你第一個先上去了?”按照嫡出為貴的觀念,這份樓家的賀禮,應該是樓雲裳先去才對。可是她的人呢?跑到哪裏去了?
“雲裳啊,她剛有些事情,要我先上去了。”樓雲鈺說的很輕鬆,好像是他先喝了一杯茶,然後樓雲裳再來喝一杯似的。
“前左丞相樓鐸之三女,樓雲霓。”樓雲霓還在琢磨的時候,就聽見上頭有人念叨了自己的名字,她飛快的走出去,跪在當下,雙手捧出玉如意,“臣女樓雲霓,為吾皇進獻壽禮,白玉如意扇,願吾皇……”
“咦?這個樓三郡主,難道不是應該還在暗牢籠裏關押著嗎?她是怎麽出來的?”
樓雲霓的全身都僵硬在那兒。
是誰?這是誰的聲音?
一眾人都朝那個聲音看過去,卻見一個穿著鄭重宮裝的女子正端著茶杯在皇上的座下端坐著,她的發髻梳的很高,露著光潔的額頭,兩道眉斜吊在眼上,顯得很是精明能幹的樣子。
樓雲霓並不認識她,可是,她的妹妹樓雲裳卻是認得這個人的。
陸謹抬頭也看了一眼,頓時心涼了一半,糟糕!
原來說話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大公主鳳紫瀲!她之前和雲裳是有過過節的。
陸謹給一旁站立的樓雲鈺打了個眼色,雲鈺不知內情,卻也看明白陸謹這個眼神兒的意思,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樓雲霓頓時啞口無言,沒錯啊!她還是代罪之身,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
她仗著膽子抬頭,果然看見皇上看自己的時候,眼中的光都不再柔和了。
“紫瀲,這是怎麽一回事?”
“啟稟父皇,這個樓雲霓上上個月入圍宮禁,在太學院做皇子伴讀,可她頑劣難調,屢次上課無故遲到,那一次竟然還敢越跨宮牆,被巡邏的侍衛們逮了正著。”她說話的聲音很尖,很細,也很高,這個場合又安靜,這麽一說,就連好多不知道內情的人,也都知道了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再看向樓雲霓的時候不免露出幾分鄙夷。
堂堂一個丞相的女兒,還是郡主的身份,居然還能做出這樣有違禮法的事情。私自翻越宮牆,是要按照意圖刺王殺駕之罪論處,理應被關押在暗牢籠裏,準備等候判決。
“如你所說,那她這人又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皇上似乎對這個問題也很感興趣了起來。
鳳紫瀲微微一笑,帶上些許的得意,“此事……女兒就不清楚了。”
她這麽說著的時候,眼光有意無意的落在了二皇子鳳紫泯的身上,而鳳紫泯依舊穩重端莊而坐,似乎和他沒什麽關係似的。
祭祀也不能再繼續主持祭祀儀式,台上,台下,一時之間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陛下,臣女有話啟奏陛下。”隊列之中,忽然冒出來一個略顯低啞的女聲。眾人的目光紛紛朝那裏看過去。
來的人,一身整齊的服飾,上麵沒有太多的裝飾品,沒有了那麽多珠光寶氣的閃耀,反而顯出她這個人的氣質高華來。一張巴掌臉,尖俏的下巴,一對水潤的眼睛裏卻醞釀著深沉的眸光,和她這張臉上殘留的稚氣很不搭調。
“哦?你有何話講?”皇上認識這個忽然創上來說話的小姑娘,微微笑了下,瞧她一張臉上怎麽也忍不住的緊張,頓覺有趣,身子往後靠了靠,“孤認得你,你是樓雲裳,是樓鐸的五姑娘。”
雲裳驚訝的瞪了下眼睛,下意識的說道,“陛下您竟然認得我啊!”
魏公公尖聲喝道,“大膽!”
雲裳趕緊低下頭,的確,這樣仰著腦袋直視著陛下說話,是有些失禮了。
“誒,不妨,你抬頭說話。”老皇似乎對她格外的寬容。“你剛才說有話要說,是什麽話?說來聽聽,說得好,說的在理,孤就對你姐姐從輕處理。”
雲裳露出一個笑容,“多謝陛下。”
她清了清嗓子,看也不看跪在旁邊的樓雲霓便說道,“臣女剛才聽祭祀大人唱的很好,隻是有幾句,臣女卻聽不懂。”
“是哪幾句?”
“就是敬啟皇天,下奏厚土,今有我大鳳朝第十三代君王之壽誕祭禮,歌以載文,以感念天恩雨露之庇護,四方功曹之勤勉這幾句了。”
“黃白橘,你來解釋給她聽。”皇上端起茶來,啜了一口。
黃白橘站出來,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是,”接著轉過頭來對這雲裳的位置說道,“這幾句話的意思就是說我大鳳朝以寬厚待民,仁義治邦,所以皇天後土,以及天上諸佛諸神才能降福祥瑞,保佑我大鳳朝國民衣食無憂。”
雲裳謙虛的鞠了一躬,“多謝黃侍書解答,可是雲裳卻覺得這話不怎麽對。”
皇上似乎有點想笑,“哦?哪裏不對?”
“這一番話說的都是老天爺對我們大鳳朝的青睞有加,可是照雲裳看來,老天之所以如此恩澤我大鳳朝子民,都是因為陛下您有著寬廣的胸懷,以嚴君之心治國,以慈父之心待子民,故而老天才會如此降下祥瑞保佑大鳳朝,臣女以為,父親都會原諒自己的子女犯下的過錯,所以,臣女鬥膽揣測聖意,陛下您原也沒有打算處置姐姐的罪責。”
“雲裳再看姐姐今日進獻的壽禮,也就更確信了自己心中所想。”
“你姐姐的壽禮又有什麽說法?”皇上的眼角已經帶上了笑紋。鳳紫泯不禁向她投來一絲異樣的目光。
雲裳看皇上的神色,便知道自己說的對了,心裏更有底氣,一指樓雲霓手中托著的東西說道,“白玉如意扇,顏色雪白,通透無比,可不正是姐姐對陛下的一片如皓皚白雪般的孝心嗎?”
“巧言狡辯!”鳳紫瀲冷哼一聲,眼光斜挑,神態季度傲慢的說道,“把你姐姐的壽禮誇讚的這麽好,那本公主問你,你的壽禮呢?”
雲裳等的就是她這一句話,聽了之後,正中下懷,微微一笑,側過身,對著後麵準備已久的香香說道,“請壽禮。”
香香手捧一隻精致的仙女提籃,但是那形狀卻看起來好像一盞燈。這盞燈足有多半人的高度,上麵紮著一隻火紅色的綢帶,上麵寫著一個碩大的“豐”字。
魏公公接過來遞到皇上麵前。皇上往裏麵看了一眼,道,“糧食?”
“對,就是糧食。人言,民以食為天,國以土為本,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地上結的糧食,也就理所應當的也來給陛下朝賀壽誕之喜才對。”她左手一伸,“請陛下逐層打開。”
老皇這才發現,原來這個燈,還有上中下三層,每一層打開來,露出來的糧食顏色都不相同。紅的是高粱米,黃的是玉米粒,白的是稻米,黑得是黑米,紫紅色的是黍米,三角形青色的,是蕎麥米。另外還有幾種皇上也認不清楚。
“果然別出心裁,這壽禮有名字沒有,若是這麽好的東西沒有個雅致的名字,豈不令人失望。”皇上的眼中已經滿滿的都是喜色。
雲裳點了一回頭,“回稟陛下,名字是有的,三三為九,九乃至尊,所以此等非得要敬獻於陛下,而這盞燈身上,又書寫著一個豐字,籃子裏裝著的是五穀雜糧,故而,臣女為它取名,五穀禦豐燈。”
“好個五穀禦豐燈!”皇上拍了一下桌案,顯然是喜悅非常,站起身對這樓雲裳說,“小小年紀,口齒如此伶俐,才思如此敏捷,你的這份壽禮甚合孤的心意,是貨真價實的壽禮之王。你從今日起,也來宮中伴讀,至於你姐姐,無罪開赦。”
“多謝陛下。”雲裳彎下腰的同時,露出了一個狡猾的笑容,她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