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雲暉馬上從前世的兒女情長中回到了大周王朝的現實中來了,侯爺夫人雖然是個天性極為善良的女人,二哥方雲昭也是個直性漢子,但大哥方雲明,這個將來方氏家族的繼承人,絕對是具備相當頭腦的。眼看三弟回來,跟母親還沒敘舊閑談多長時間,方雲明就把方雲暉拉進了自己的房間——忠武侯爺雖然依然在外為帥,但李承嗣陛下卻把方雲明和方雲昭分別以不同的理由調回了京師。
“三弟,以你的聰明當然會看到現在的情形有些詭異了。我和二弟被調回了京師,雖然依然是武將,職位也不錯,可是手裏卻沒了兵權。”方雲昶嫁了出去又剛生了孩子,母親和二弟都是缺乏政治頭腦的,方雲明隻好等方雲暉一回來,就忙不地跟他說起了自己的分析:“我看,陛下的這種做法,分明就是不放心父親在外帶兵,把我們扣做人質嘛。而且,我們家府門的外麵,也好像多了很多陌生的商販,我懷疑也是宮廷侍衛或者禦用法術師一樣的人物,陛下他,他開始懷疑我們家了嗎?”
方雲暉低頭略微地沉思了片刻,又抬起頭來:“大哥,我在來時的路上聽說,舊皇瑞德帝陛下,已經逝世了,現在隻是秘不發喪而已,你聽說了嗎?”
方雲暉的所說的信息讓大哥方雲明大吃了一驚:“有這樣的事情嗎?你這消息從哪裏聽來的?我雖然沒有聽到這樣的傳聞,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從兩三個月之前,宮廷中就不停地有消息放出來說,舊皇陛下身體越來越差。要真是你所說的那樣,那麽事情近期就有麻煩了!”
方雲暉長眉一軒,有些沉聲地問:“怎麽?”
方雲明此刻已經著急得在地上邁步踱來踱去,不停地緊張地搓著手,這時停了下來說:“小弟,當年你年紀還小,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父親是先皇陛下最忠誠的舊臣之一,去年對陛下修改兵部的一些舊製有些微詞,如果真是舊皇逝世,父親現在不在京師”
兄弟兩個剛剛說到此處,已經有家仆敲門來報告說:“三少爺,宮裏頭來人了!是馬上讓您進宮參拜聖上呢!”
想不到聖旨來得居然這樣快!方雲暉微微冷笑,現在日高三竿,李承嗣能忍到現在才來召喚自己進宮參見,耐性不錯。出門的時候,門口那間法術素材店鋪已經在收攤,招牌已經被摘了下來,老店主看到方公爺出來,微微地欠了個身做了個恭敬的姿態。方雲暉朝他點了點頭,這老家夥的工作任務已經完成,而且他自己本人得了那個七星合一,也算得上是大有收獲了,不知道程貴之子爵下一步打得是什麽主意。
進了皇城之後,在領班太監的引領之下,自西向南兜了一個大圈子,才到了南門進宮覲見。方雲暉一別京師已經經年,此時再回到當初神策門兵變的事發舊地,不禁心生了幾分感慨,而顯而易見的是,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王宮內的森嚴程度比之當時自己離開京師去封地的時候,要強了許多!侍衛和城外的羽林軍比以前看起來更多更剽悍了不說,在王宮的角落裏,用法術道具控製著幾個結界。
這一類結界的法術道具,方雲暉是認得非常明白的,在王宮的高牆上,用這種結界相互連接,在不間歇法力水晶的支持之下,就算是個大法術師,一時三刻之間也不能突破進來。而再向上五六丈,乃至整個王宮,被一個巨大的蒼穹頂稀薄結界籠罩著。這個結界的目的不是防止有人進入,確切地說,能飛翔到那種高度進入王宮的人,就算有防禦結界,估計也是很難抗住的,更何況,這個範圍太大,日常消耗的法力也非常驚人。這個結界,是警告結界——方雲暉看了出來,突破這個結界,似乎不會太費手腳,可是,會受到警告,並且,這玩意有些像雷達,無論是什麽人甚至一隻鳥從這個結界穿過,主持結界的禦用法術師都會接到報警。
“為什麽聖上搞了如此浩大一個法術工程,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運轉這個龐大法術陣的?”方雲暉按照新規定——王宮內不準馳馬——下了馬,一邊步行前進,一邊隨意地問著來宣召自己的使者。
“回稟方公爺,這皇宮的防禦法陣是去年年末時候,禦用法術師作為一個實驗而為王宮加裝的一個法術,那個法術防護罩。奴才不太懂得法術,前段時間聖上還說過,方公爺您對法術道具或者法術陣有著很高深的研究,等方公爺回來了,看看這個法術防護罩是不是真的有那麽大的作用。”因為大家都知道方雲暉是
重臣,也算得上是皇帝陛下的近臣,因此這個領班太監回答方雲暉問話的時候,也保持了相當恭敬和謹慎的態度。
方雲暉按照外臣的禮節向聖上李承嗣陛下進行了朝拜,同時心裏也多出了幾分敬畏的感覺。這時候的朝堂上,恭謹和肅殺的氣氛可比當初要厲害得多了,看來這一年多的時間裏,李承嗣可也沒閑著,這一點從群臣恭順異常的態度就看得出來。
但是,方雲暉的歸來卻是讓李承嗣表示出了極大的興奮,在聽完了在海城通商並會同海城女皇出海之後,當今皇帝甚至饒有興致地讓方雲暉當堂描述了這萬裏南洋的海上見聞。其實有關南洋國的情況,方雲暉在惡獸城一登陸,馬上就把已經詳細寫好的親筆奏折,快馬送往京師,皇帝也讓人當堂宣讀過了。朝堂上下,對南洋藩國的地理、氣候、政治軍事以至風土人情,都有了相當程度的了解,之所以搬了把椅子,讓方雲暉坐在那裏吐沫橫飛地講述見聞,無非是表示一種額外的恩寵罷了。
這經年未見的君臣二人在大殿上拉了半天的家常,直到底下站著的群臣腿都酸了,李承嗣才笑了笑說:“方雲暉,你這一年多都沒有回來了,我倒是挺想你的。海城也好,南洋藩國也罷,總之是你為帝國立了大功,我回頭再賞賜你。我有個關乎朝廷舉措的大事情,一直想等你回來商量商量。”
李承嗣陛下說這話的時候依然保持著笑語盈盈的表情看著方雲暉,但方雲暉卻已經看到,階下肅立著的群臣,臉色都是一變,就知道李承嗣現在要問的事情,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
方雲暉連忙從禦賜的椅子上站了起來,行了個禮說:“陛下,您所說的都是關乎朝廷的大事,方雲暉雖然有個爵位,卻不是司職的臣子,且又年輕識淺。我替陛下去跟人談判談判,出海玩玩,倒還是可以的,遇上軍國大事,怕自己胡亂說話,就不太好了。”
李承嗣笑了:“小雲暉這一年間也長大了不少呀,回來說話就這樣客氣了,我隻是找你商量,問問你的意思,你也說了,你又不是什麽司職的臣子,就算說錯了,我也不來怪你。”
方雲暉唯唯諾諾了兩聲,心裏暗暗地嘀咕:“不來怪我——才怪!就算是什麽帝國的軍機大事,或者是你皇帝的家事問問我,也犯不著當著這滿朝文武來商量吧?既然是找到了我,無非就是讓我說給文武百官聽的。”
李承嗣倒是看起來今天的心情相當地不錯,從君王的寶座上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看著方雲暉說:“方雲暉啊,有人給我建議,說免去了軍隊屯田,你看這事情怎麽樣啊,可行嗎?”
方雲暉心裏十足地大吃一驚,他對這種朝廷大事,的確知之不多,但熟讀大周帝國的曆史,知道這軍隊屯田製度,已經在帝國當中傳承了三四百年。其本意是加強軍隊駐防,使軍心安定,但傳承數百年下來之後,慢慢地就變了味道。許多軍隊的將領,虛報空額,多出來屯田的土地,大多就被據為私有了。許多兵部的大佬,雖然不是領主王侯,但是實際手中擁有的土體,收糧征稅可就一點不比自己這種正牌有封地的爵爺差了。李承嗣有此一問,目的也非常明顯,就是要把這些土地從兵部的手裏給收回來。
李承嗣見方雲暉不答話,再度和顏悅色地說:“這種大事,你可能沒什麽心理準備,沒關係,你想一想再回答我好了。”
龍椅上坐著的皇帝就此沒了話,文武百官的上百隻眼睛都齊刷刷地朝方雲暉看了過來,整個朝堂上咳嗽一聲也不聞,幾乎是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兵部的幾名大臣,更是眼睛幾乎噴出火來地盯著方雲暉。這件事,陛下已經旁敲側擊地提過了幾回,雖然新皇權威日盛,但卻終究由於動到了兵部將領們的根本利益而反對勢力過強而擱淺了下來。方雲暉剛從南洋回到京師,皇帝見麵就問他這個事,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想借方雲暉的嘴來說什麽嗎?可這個方雲暉,別忘了,你老子也是兵部的人……
“是這樣的,聖上,方雲暉在東南自己的封地和一路往返於京師之間,於路途上也見了不少屯田的軍隊。依照我不太成熟的看法,嗯,陛下,如果說錯了,你就當方雲暉年幼無知,胡說好了——”沉吟了有大概五六分鍾的時間之後,方雲暉終於開口說話了。
李承嗣哈哈大笑起來:“紫荊花公爵你但說無妨,我交給你的幾項任務,你從來都完成得很好。估計你對這
屯田一事,也應該有些自己的見解才對。”
“聖上,依照微臣方雲暉的愚見,所謂屯田政策,無非就是以農養軍之道。各地常備軍乃至帝國的主戰兵團,除了朝廷親衛軍和海軍是帝國兵部出錢養兵之外,其餘都是閑時為農,戰時為軍,可為兵部節省大量的軍費開支。”
方雲暉這番論調一說出口,所有兵部的人都長出了一口氣,心想無論如何,這方雲暉畢竟是帝國兵部督帥的兒子,對屯田這件事情從不會讓自己人吃了虧。先前擔心方雲暉年輕,怕他會亂說的人都臉露喜色。
李承嗣沒有流露出半分喜悅或者是憤怒的表情,隻是緩緩地看著方雲暉說:“說下去!”
“方雲暉想說的還有,即便軍隊屯田的本意是好的,可長此以往下來,我朝內地弛於戰事,隻怕各地軍隊,屯田養農之意,多過養軍!”
“你說養農之意更有甚於養軍?”李承嗣愣了一下,“那是什麽意思?方雲暉你繼續說。”
方雲暉有點蔑視地掃了一眼兵部的幾位大臣:“養農是為稅收,養軍是為戰力。屯田之舉,雖可自給軍餉,但依方雲暉所見,屯田使軍中廣招田漢,看重務農多過戰力,長此以往,恐怕軍務廢弛。戰時有兵而無戰力,雖不耗軍餉半分,陛下又養兵何為?”
他的話說到此處,兵部的幾名將領都沒想到方雲暉倒戈一擊,竟然是這樣的路數,正在有些目瞪口呆的時候,就聽皇帝陛下一拍椅背,高聲說:“方雲暉說得好,有兵而無戰力,養兵何為?”
如此一番高論,連朝堂下麵站著的程貴之子爵都暗暗叫苦。他雖然家資萬貫,但爵位既低,官職上也就算個地方軍備的供應商而已。屯田不屯田的,本不關他什麽事情,但是方雲暉這一把話題扯到軍餉上麵,麻煩就大了。兵部那幫兵爺們對取消屯田簡直就像是被斷了財路,不屯田了,好,那怎麽養兵,帝國自己出錢吧!這麽一來,皇帝陛下肯定又把軍餉的算盤打到了自己的頭上。
果然不出所料,李承嗣哈哈大笑之後,回過神來說:“紫荊花公爵方雲暉和談海城,楊帆南洋歸來,又於免去兵部屯田一事,有真知卓見,特賞賜皇家馬車一輛,以為彰顯功勳。怎麽樣,兵部的幾位,方雲暉說得很明白了,我認為很有道理,你們認為怎麽樣?”
話雖如此,根本就不等兵部的幾名原本反對派將領回過神來,皇帝陛下馬上又沉下了臉來說:“戶部尚書在哪裏?”
戶部尚書心中此刻也正在暗暗叫苦,聽李承嗣這麽一說,連忙出列。李承嗣換了副斥責的腔調說:“免去兵部屯田一事勢在必行,你這做戶部尚書的,可要及早做打算,如果耽誤了軍餉,影響了我帝國軍隊的戰鬥能力,我要你負全責!”
從大殿上走出來之後,幾個兵部的死硬派有些垂頭喪氣,戶部尚書更是看都沒看方雲暉一眼,哼了一聲就走了。方雲暉看著他們負氣離去的背影,心中冷笑了一聲。身後程貴之子爵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說方公爺,你這下得罪人可不少啊,連我都被你害慘啦!”
方雲暉淡淡地說:“這不正是你教給我的東西麽,雖然削去了他們一部分的利益,我們卻都換來了生存的機會。你想想看,除非你想現在就聯合一部分人來對抗皇帝陛下,否則的話,不同意取消屯田製,就是不給自己留存生存的機會。”
對於方雲暉的這個說法,程貴之無奈地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方雲暉說的是對的,犧牲利益來換取生存的權利,可當利益過少的時候,也就沒什麽生存權利可言了。他想了想,對方雲暉說:“或許你是對的,什麽時候您再來我家聚一聚,程素華整晚都沒睡,今天一早還在念叨著您。”
方雲暉對朝廷裏眼前局勢判斷得很清楚,聽程貴之子爵這麽一說,反倒猶豫了起來:“這個事情……我想我還得再考慮考慮看。”
程貴之沒有再強迫這個年輕人,隻是笑了笑:“您隻要考慮您自己的感情就好了。程素華對我說,跟您在一起,一直沉浸在一種幸福的喜悅當中。您深夜潛回京師,應該也是有許多事情要做,如果不是跟程素華相處得很愉快,也不會在我們家耽擱那麽長的時間。”麵對著這個目前帝國的紅人,程貴之第一次像一個長輩一樣寬厚地堆他笑著說:“我相信你的心中裝著的不僅僅是法術和王朝局勢,還應該裝著一個普通人應該有的正常感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