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兒就是大年三十了。

過了某個年紀,時間快的不著痕跡,一晃,一年就又到頭了。

江江捏緊被角平躺在**,睜著眼睛看榻頂繡著繁複花紋的雲帳,八角琉璃宮燈映襯下,雲帳上的花紋脈絡清晰針腳細密。

似覺屋內太亮,她掀被起身,提著裏衣裙角一路小跑至宮燈下,夾滅了燭火撚子,爾後躡手躡腳摸回寢被。

就在這時,房間門被人從外推開,緊接著響起太監尖細的嗬斥聲,“怎麽在禦前當差的,還不快去掌燈。”

“是是,奴才這就去掌燈。”被嗬斥的小黃門連連應著,戰戰兢兢的跑向八角琉璃宮燈。

“不必了,”一道熟悉的男音徒然響起,喚停小黃門慌張的腳步,“全都下去吧,今兒個殿內不用人守。”

黑暗中,江江什麽也看不清楚,她豎著耳朵仔細聽門口的動靜,侍者諾諾應過後,七七八八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爾後,耳邊傳來房門微闔的輕響。

江江向下微微蠕動身體,將整個腦袋都縮進軟綿綿的寢被裏。

視線受阻的時候,聽力格外靈敏,門邊站著的人克製般的輕輕咳嗽三兩聲後,摸黑朝床榻所在的方向走來。

明明整個房間沒有一絲光亮,他卻走的格外輕鬆,就像是什麽都能看見一樣。

江江清楚地感覺到,身上蓋著的寢被動了動,然後有人躺了進來,鼻尖嗅到那股濃鬱的禪悅香味兒,江江憋著氣不敢挪動分毫。

身畔的人好似沒有發覺她的存在,躺進來後就再也沒有動過,她提著的一口氣耗盡,小心翼翼的吐出,生怕發出半點聲音驚動了來人。

窗戶上糊了一層厚厚的帷幕,積雪的光亮透不進來,但她心裏頭明白外麵的雪下的有多大。

寒冬臘月,躲在被湯婆子烘過的溫暖被寢裏,一股子愜意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少頃,估摸著身旁人睡著了,江江一點一點掀開被子,將腦袋慢慢挪至繡花枕頭上,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她睜著眼麵朝那個人所在的方向側躺著,而他平靜輕淺的呼吸聲,就響在她半臂之外的地方。

長大以後,他們不是第一次躺在同一張**,但這一次,卻是江江第一次覺得和他之間的距離如此之近。

拂光殿的榻窄窄的,那時,就算他伸手將她攬進懷裏緊緊錮著,她也覺得他們之間好似隔著萬水千山。

而現在,他並不知道她在這裏,也沒有像從前一樣不由分說的摟著她,她卻固執的覺著,他就在她咫尺之外的地方。

江江抬起放在枕頭上的手,怕驚醒對方,她的指尖隻在黑暗中隔空描摹他的眉眼,然而,她的手微微晃動不過幾下,指腹卻徒然傳來了人體肌膚的溫熱感。

“唔……”江江詫異出聲,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是對方主動將自個兒的眉眼送入了她掌心。

在意識對方早就發現她的同時,耳邊一並傳來身旁之人含著笑意的調侃聲,他說——

“我見不得人做假,想摸就實實在在的摸,又不是不許。”

聽清楚夙淮話裏的意思,江江的臉蹭的一下紅了,她本能的想縮回手,然而在她縮回的那一刻,旁側人整個身體都跟著靠了過來。

他們原本隔著半臂的距離,但在他主動靠近後,兩個人之間隻有一拳遠,甚至……連一拳都不到。

“江江,”他沒有出聲,似囈語低喃般的喚她的名字,趴在她耳邊悄悄問,“為什麽又回來了?”

這樣近的距離,他嗬出來帶著禪悅香味的氣兒就噴薄她耳垂下的脖頸處,這樣寵溺曖昧的語氣,旖旎的仿佛是在問她想不想他。

江江一瞬緊張了起來,身子隨著她情緒的轉變不受控製的突然僵硬,她強壓下內心的忐忑,故作平靜的回,“中宮太大了,我一個人害怕。”

“這樣啊,”夙淮複往前湊了湊,黑漆漆的長夜裏,他抬手準確無誤的將掌心落在她臉頰,“那今兒就在承恩殿裏先湊合一宿罷,趕明兒我多派幾個人替你守夜,人一多,就不怕了。”

他往前湊的那一刻,他們之間最後的距離好像都不存在了,他說話的時候,溫熱的氣體掠過根根發絲,唇角有意無意的觸碰她掩在細碎發絲後的耳垂,似親吻,又徒然遠離。

也就是在這一刻,江江腦袋裏嗡的一下什麽都聽不見了,所有感官全都匯聚在耳畔頸窩,他似有若無的接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