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淮鬆開纏在指尖的那一縷頭發,伸手扳過頭發主人的肩頭緊攬入懷。
閉上眼,薄唇輕啟,逐字逐句道,“我不要孩子,我隻要你活著。”
其實,比起不要孩子,他更想說我們永遠不會分開,但彌天大罪擺在眼前,就算他居高位重,也沒把握將她留在身邊。
“阿九,”江江的臉貼著夙淮的胸膛,他的心跳聲就在她耳邊清晰可聞,“這世上的事大多變幻莫測,有一些即便被下了定義,也未必就真的沒有轉機,這段日子我在將軍府裏等你,一個人的時候總忍不住想,若有個孩子陪我一塊兒等,可免去多少孤單。”
說著,她仰麵往上湊了湊,“阿九,咱們試試吧,倘或老天爺憐見,教我身子也有了轉機呢?”
江江的聲音軟綿綿的,將鼻尖貼在夙淮唇角輕輕蹭了又蹭,似撒嬌,又似卑微乞憐般的追問,“好不好?”
夙淮從來就不是一個重欲的人,在男女之事上一向很淡漠,可懷中人隻要稍稍一靠近,哪怕僅僅是像現在這樣貼一貼,他竟就有些忍不住了。
低頭吻住湊上來的人,彼此的氣息在唇齒間交換,意亂情迷之際,他咬著江江的舌尖含糊不清的應了一個“好”字。
燈籠裏的白燭燃盡,火焰子晃晃悠悠熄滅,黑暗來襲理智被情欲吞噬,夙淮翻身將懷中姑娘壓在身下,手肘撐著榻麵,夙淮將臉埋進江江頸窩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直將身體裏湧起的欲念克製住,方才仰麵重新躺好。
攬著對方柔軟的腰肢將人圈進臂彎,指腹沿懷中人分明的下頜線輕輕摩挲,夙淮啞著嗓子在江江耳邊低低道,“今兒落水又淋雨,再好的身子也不經折騰,孩子不急,待你養好咱們再試。”
“可……”江江張了張嘴,想說說等他來一趟有多不易。
她將開口,話兒還沒拋出去,便聽夙淮吻著自個兒耳朵尖溫柔呢喃,“睡吧,明兒還有好多事。”
禪悅香的味兒摧人心智,她分明不想睡,但還是不受控製的耷拉下眼皮。
夜很深了,睡的很晚,也睡的不大安穩,後半夜的時候,江江發起了高燒,迷迷糊糊中,她感覺身旁躺著的人起身了。
以為夙淮要走,江江掙紮著想要坐起,可半夢半醒間身子沉的可怕,整個人疲軟的就連支起上瞼的力氣都沒有。
再然後,房間裏似乎來了其他人,那人隔著雪帕子搭在她手腕上,少頃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談話聲,江江豎起耳朵想聽清他們說的是什麽,可腦袋裏一直嗡嗡作響,聽來聽去,也隻聽見了風寒二字。
過了沒過久,有人來到榻便坐下,隱隱約約嗅到湯藥的苦澀味,江江忍不住皺了皺眉,緊接著,她的上半身被撈進一個冷冰冰的懷抱裏,懷抱的主人柔聲細語的哄她張嘴,她才動了動唇瓣,苦澀的湯藥味便順著齒縫漫上了舌尖。
隨著雕花木門發出的一聲輕響,房間又歸入夜的寂靜,來人似乎全都退了出去,江江昏昏噩噩的想夙淮是不是也離開了?
就在她這麽想著的時候,一隻涼的沒有絲毫溫度的手背貼在了她的額頭上,聞到那隻手指尖沾染的禪悅香味,江江一顆慌亂的心倏忽安定。
風寒引起的這場高燒,一直持續到天光將明未明,江江真正清醒過來,已是豔陽高照的中晌。
甫一睜開眼,刺眼的日光便照了過來,她下意識伸手遮掩,臂膀還沒從錦被裏取出來,一道人影已立在榻邊,用身形替她擋住了穿窗而過的晃眼光芒。
視線清明,眸子裏映入榻邊那張滿懷關切的臉,江江詫異的喚,“雙溪……”
瞧見她醒來,小太監喜極而泣,捏著袖角邊抹眼淚邊道,“姑娘可算睜眼了,奴才將還琢磨著,若姑娘再不醒就去請少璟大人。”
聽到李少璟的名字,江江捏著被角咽了咽口水,小聲的問,“雙溪,昨兒個夜裏,少璟大人是不是來過?”
小太監思索了會兒,老老實實答,“奴才是今日五更時分,陛下回宮坐朝後到的姑娘跟前,大監兒著令奴才來的時候,說姑娘燒了半宿,熱氣才退下去,教奴才來守著,還特別叮囑若姑娘的燒反複了,即刻去尋少璟大人,昨兒夜裏奴才雖不在,但依著大監兒的囑托和陛下對少璟大人的信任,姑娘起熱時,請的應當是少璟大人沒差了。”
聞及夙淮五更回宮坐朝,江江側頭盯著枕畔,忍不住的想,那個人是不是沒闔過眼?
“姑娘,”小太監躬下身子,征求般的問,“要不奴才還是去請少璟大人來……”
“別,”江江蹭的一下從**坐起,一本正經的阻止,“別去,千萬別去!”
雙溪歪了歪腦袋,滿臉疑惑。
回想到昨兒夜裏迷迷糊糊喝進嘴裏的藥味,江江砸咂舌,愁眉苦臉的解釋,“李少璟的藥實在太苦。”
人燒糊塗的時候,很多東西都記得不真切,但那碗順著齒縫流進來的藥味,卻清晰的印在了江江腦海裏,若不是禪悅香的氣息太蠱惑人心,她鐵定咬緊牙關不張嘴。
杏林聖手太醫翹楚,提筆開出來的藥方偏偏苦到了骨頭縫裏。
江江掀開被子,正當她打算光腳踩在地上的時候,雙溪已很有眼力見的提來了鞋襪。
坐在榻沿瞧小太監半蹲著替自個兒套羅襪繡鞋,江江沒來由的想到了他曾說過的一句話。
那時石子刺穿掌心血流不止,小太監背著她往回走的路上,她問他禦前的小太監都像你一樣嗎,他說——
“不是誰都有資格來伺候姑娘,奴才是陛下親自掌過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