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呢,你也不要了嗎?”

“為什麽不答,難不成你說的全是違心話,其實你放不下歡喜,除我之外,還想要他?”

“江江,就算你把從前的一切都記起來了,也不許去見歡喜,不許跟他說話,更不許教他知道你回來了。”

“答不答應我?”

答不答應?

彼時,她是應了夙淮的,可她到底還是違背了當初的諾言。

半蹲在東緝事廠值室內的軟榻旁,在良工扒開歡喜上身衣料露出鮮血淋漓的胸膛前,江江猛的別開視線,怕觸目驚心,她本能的想要躲避,但歡喜那隻緊緊握住她並不斷收攏的指尖無一刻不在提醒著她他當下有多痛苦。

“阿姐……”他好像感受不到皮開肉綻的身體傳來的不適,隻用食指指腹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江江掌心新舊老繭,爾後閉上眼睛再喚一聲“阿姐”,不死心的追問,“你消失不見的這幾年裏,究竟經曆了什麽?”

過往數年發生的一切,江江並不願意再次回顧,但又想著,興許閑談往昔能替阿弟緩解一二分身體上傳來的痛楚,於是她垂下腦袋想了想,複回握緊那根在自個兒掌心不斷摩挲的食指,抬起腦袋溫聲開口。

番子侍立在旁,良工忙碌在側,而江江就半蹲在東緝事廠值室軟榻跟前同軟榻上的人互相握緊彼此的手,慢聲細語的講起從別後這些年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她講起河西莊裏那間暗得瞧不見一絲一毫天光的地窖,講起主家夫人身邊的管事趙媽媽來接剛被赤腳大夫查處身懷有孕的她時所乘坐的那輛馬車,講起阿元義無反顧坐上馬車隨她奔赴洮氏府宅的傍晚。

當然,她也沒忘了同歡喜講起霜月居,講起諾大一個家族裏唯一真正將她當作親人的公子洮央,講起義無反顧坐上馬車隨她奔赴洮氏府宅的阿元又是怎樣奮不顧身的帶她逃離洮氏府宅,講起她是如何在一個風雨交加的長夜裏艱難誕下女兒又如何將繈褓中的女兒托付給剛認識沒幾天的小花子鹿生,還有……

還有洮氏府宅書房裏那間遠比莊中地窖還要可怕一千一萬倍的暗室,以及為護自己隻身折返的阿元是怎樣在那間暗室裏失去雙腳腳掌……

由始至終,她都講的風平浪靜,仿佛那些痛苦不堪的過往全都已經遙遠的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而對於一直默默聽著她細數那些年所經所曆的歡喜而言,阿姐口中的每一件事都像是才在眼前發生一般,心頭並因此而滋生出了深不可測漫無邊際的痛感。

胸上裂開的傷口被重新包紮好,侍裏在旁的番子近前替他換上新的蟒衣,一切收拾妥當,歡喜撐著軟榻坐起,望著江江那張比以往消瘦了太多太多的臉,用比從前任何時候都還要認真篤定的語氣說:“我的阿姐,吃過的任何一味苦都不會白吃。”

聽不明白這句話,江江微歪腦袋幾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見狀,歡喜裂開唇角,蒼白到沒有半點血色的臉上倏忽漫開一抹溫柔笑意,“小喜的意思是,前世因,今世果,萬法皆空,唯因果不空,天有道,必不會教種善因的阿姐白白吃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