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羊渾身都疼,手腳四肢,像被千斤的墜子給縛著,一動都動不了。

好在,也不需要動了。

人生果然需要躺平,隻有躺平了才是最舒坦的——徐羊腦子裏隻來得及閃現這一句話,就昏迷般的沉睡了過去。

等知覺再回到四肢百骸,徐羊迷迷糊糊間,感覺到後心處體溫的熱度——是趙嶼在身後摟著她。

他睡覺的時候,總喜歡這樣抱她——也不嫌熱。

眼皮太沉了,睜是不可能睜開的。徐羊像隻小貓咪樣,往人懷裏又縮了縮。

不知道是什麽時間了,窗外隱有薄明,床頭的鬧鍾還在閃著熒光,安靜地走圈。

他胳膊搭在她腰上,掌心擱在她的肚皮上,摸了摸,又捏了捏——徐羊不胖,甚至還有點單薄。

但肚子上總還是有點肉的,半夢半醒間趙嶼總習慣針對她的肚子這麽抓抓捏捏,像個小孩子,在揪什麽玩具。

他側了側身,把她往懷裏又揣了揣,嘴唇湊在她耳際,呼出的氣息,將鬢角的發絲的嗬地微微浮動。

嗓子囔得厲害,不用看也知道,肯定連眼睛還沒睜開呢。

“瘦了……”他有點不滿,“……都沒肉了。”

徐羊懶得理他,昨個連晚飯沒吃,肚子癟一點也是正常。

她捉住他的手:“別鬧,再睡會。困死了……”

他咂了咂嘴唇,撒嬌:“轉過來…抱著我。”

徐羊在他懷裏翻了個身——

趙嶼拿下巴蹭著她腦袋,低頭親了口她的額頭,伸長手臂,將人再度摟緊在懷裏:“嗯,再睡會……”

徐羊安心地把臉頰重新貼去了他的胸口——他的心髒跳特別有力,咚,咚,咚的,一下又一下。

令人感覺安全又踏實。

她幸福的,放任自己繼續睡著了。

但風波就發生在不久後的早晨——徐羊特地等趙嶼去上班後,才自己也動身:從床下拖出她那個寶貝“碾子”。

這是她的工作,他們兩個都在為了他們的未來在努力——她絕不拖後腿。

自己的工作,一定要做好!

徐羊白著一張小臉,拖著“碾子”,磕磕絆絆,奮進在城中村的小路上——身邊有人喚:“徐羊!”

她現擦了把汗,才看清,是趙嶼站在前方不遠處。

徐羊:……呃……

“你怎麽回來了?”

趙嶼沒回答,眼神狐疑:“你幹嘛呢?”

“哦,”

徐羊露出個不以為然的笑容,“這是我們公司跟廠家訂的樣品。”

他幾步走過來,從她手裏把樣品接了過去,掂了掂,看了她一眼。

徐羊心虛,嗬嗬:“不咋沉。”

“要帶去公司?”

“啊?啊,對。我們經理今天要用的。”

趙嶼沒說什麽,一手拎了樣品,一手拎了她:“走吧,我送你。”

徐羊不自然地掙出了自己的手。

她掌心裏,全是被“碾子”的重量勒出來的印子,一道一道的溝壑著——她拿手指偷偷用力按著,還是笑著:“不用。你快走吧,否則你得要遲到了。”

趙嶼拿出小靈通,撥了個電話。

隨後:“我請假了。”

徐羊:“……”

而且,趙嶼沒有去公交站,而是到了馬路邊,直接招手打的。

徐羊:……

從他們住的城中村到她位於市中心的公司,打的費得上百!

她心疼的抓抓滴,卻憋著沒吭聲——

因為,趙嶼比她火氣更大!

她和他在一起也幾年了,怎會不知道,他現在看著表情正常語調正常啥啥都正常,其實這是肚子裏邊憋著大火呢~!

平時那種小打小鬧,他牙尖嘴利一刻都不饒人——但如果是真生氣了,反倒不說話了。

出租車坐上了,兩人沉默地坐在後車座上,中間隔著“碾子”——一路上,趙嶼始終都在望向車外,一言不發。

話說出租車就是比公交要快的多,平時徐羊上班得換乘兩次公交+步行,折騰個兩三個小時不在話下——眼下也就1個來小時,眼看就快到地方了。

不過計價器上蹦跳的數字,著實觸目驚心,徐羊隻能當隻鴕鳥,選擇不看。

兩人一路無話——連前方的司機師傅,都好奇的從後視鏡裏窺探過好幾次。

燕京城的出租車師傅們,個個都是侃爺,今個碰到他倆,也是夠憋的。

最後還是徐羊,主動去捉住了趙嶼的手,小聲:“我沒事的啊,你別擔心。”

她知道他在氣什麽。

與其說是在氣她的辛苦,不如說是在氣他自己。

可是,他也很辛苦啊。

比她辛苦多了——

趙嶼整個人一路上都很緊繃,徐羊的主動安撫終於令他鬆動了那麽片刻——他低頭摸著她的掌心,上麵溝壑仍在。

“這個月底,”

他低聲,並不看她,“這個月底我就申請轉正。等我轉正,你就辭職,這工作又遠又累。當初那老鄉說,是國家部門的掛靠單位,我想著條件應該不錯,工作也不會太累。沒想到——”

徐羊辯解:“辭什麽職啊,我幹得好著呢。”

他卻隻自顧自地:“等轉正,工資能漲一倍。雖也沒多少,但你就是不工作,也能夠……”

徐羊甩開了他的手。

他把她當什麽了?

百無一用的廢物嗎?之前是父母養著,現在則要靠他養著?

她也是堂堂正正的大學生,雖說身體基礎是不大好——但、但也沒那麽嬌弱啊……

原來自己在他眼裏,就這麽的沒用?

隻適合放家裏擺著,當一個擺設?

根本沒法跟他比肩,同進退,同承擔?

她是他的愛人,不是他的負擔!

出租車抵達徐羊的公司大門,高門巍峨,武警站崗——趙嶼想幫徐羊,把“碾子”送進去。

這玩意實在是沉,他自己單手拎,還有些吃緊——也不知道她那麽瘦的一個,怎麽大老遠的拖回來的……

但徐羊推開了他,自己漲紅著臉,抱起了“碾子”。

“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她也生氣了,氣鼓鼓的,撅著嘴,像隻飽鼓鼓的金魚。

而且,還特蔑視地擺了他一道,“還有,我們這裏是國家部門,沒有出入證,你是進不來的。”

“慢走吧,不送。”

她像隻生氣又高傲的金魚公主,尾巴一擺,哼哧哼哧抱著自己那個樣品,扭頭遊弋進了“國家部門”。

趙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