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心髒雜音嚴重,可有既往病史?”

趙嶼:“……”

“有、有……”他吞了口唾沫,“她小時候,動過手術。”

“病因?”

“……”趙嶼卡了殼。

徐羊向來對那道手術疤痕,諱莫如深——導致他也不太敢深究。

隻知道她應該是小時候心髒不好,動過手術——但具體什麽病症,他並不知情。

他搖搖頭,追問:“醫生,我女朋友她——”

“我們現在懷疑,是感冒發燒導致的心肌炎。但她心跳異常,雜音嚴重,心髒供血不足,應該是以往就有既往病史。患者的直係親屬是否在場??”

趙嶼:“不……在。醫、醫生,我是她男朋友,有什麽事,請跟我說吧。”

“男朋友沒用。”

醫生頭都不抬,“患者病情危重,很可能會危及生命,必須需要直係親屬在場。”

“盡快聯係吧。”

這是趙嶼跟徐東林白陶寧夫婦的第一次會麵——倉促而混亂。

在醫院一連幾天,徐東林甚至連趙嶼的臉都不曾看清楚。

他其實,對眼前這個誠惶誠恐的年輕人,是有怨氣的——

徐羊大學畢業,家裏麵他早就托關係用人情的給女兒辦妥了體麵又穩定的工作——但女兒卻遲遲不肯回家。

問急了,會蹦出一句實話:“我、我想留在燕京工作……哎呀,你們就別管了,我都大學畢業了,是大人了!”

別管?

笑話!

要是徐羊是別的普通孩子也就罷了,天高任鳥飛,年輕人想靠自己闖**一番,也確該值得肯定讚揚。

但徐羊,她不是普通孩子那!

連當初放她來燕京上大學,他跟妻子都是斟酌了又斟酌,看孩子因為體檢一事受的打擊太大,也為了彌補她對燕大的遺憾,這才點頭的。

要按徐東林本來的意思:大學嘛,在家門口上一個,例如省城權城——不比跑那麽大老遠的燕京,方便的多?

徐羊不比別的孩子,她這樣的孩子,就應該放父母眼前,好生守著看著護著,安安穩穩,平平安安的過完這一生——就是他跟妻子,此生最大的心願了。

可沒想到,向來乖巧聽話的女兒,卻在畢業後的選擇上,執拗到可怕!

為此,父女倆在電話裏總是不歡而散,最後一次,徐東林更是直接撂了狠話!

行,你長大了,翅膀硬了!父母的話都不聽了!有本事……有本事你一輩子別回來!

撩完狠話的徐東林肚子都被氣得圓滾滾,口頭上表示,直接放棄了這熊孩子了。

但實際上,讓妻子白陶寧開啟了另一條懷柔路線——果然,妻子某天放下電話,說:“羊羊啊,應該是有男朋友了。兩個人好著呢。我看啊,就是為了那男生,她才非要留燕京的。”

徐東林:“……”

我就知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

徐羊那孩子向來乖覺——果然,不知道哪裏蹦出來的野崽子,拐跑了自己親閨女!!!

徐東林覺得,自家精心嗬護這麽多年的白菜,被豬拱了!

他一蹦三尺高,恨不得趕緊跑燕京去,把徐羊給逮回來!

後來,還是個老同事給他出主意,讓他稍安勿躁:“現在的小年輕談戀愛,這父母越反對,貼得就越緊!適得其反!!你還不如先由著她去——燕京那地界,皇城根下,地方那麽大,物價那麽高,她一個小姑娘,靠自己想立足?難不難先不提。就你家羊羊,打小可是個病弱嬌氣的,能吃得了那苦??”

“你啊,權且沉住氣,先當個甩手掌櫃。在家千般好,出門萬事難!指不定那,都不用你去棒打鴛鴦。孩子吃不了那苦,自個就跑回來了!也省得你們父女兩下致氣,吵成一對烏眼雞!”

徐東林當初接受了這“損友”的建議,還真是稍安勿躁了一陣——結果?

結果,不光沒等來孩子棄暗投明。反倒,連小命都快搭進去了!!

徐東林悔的不要不要的——早知如此,從徐羊一畢業,他就該大刀闊斧的跑燕京去,綁也得把她綁回家!!

什麽男朋友,什麽談戀愛,狗屁!!

這些東西,能有他家羊羊的命重要嗎??!!

啊?!

徐東林又懊又悔,看憑空出世一個的趙嶼,根本不可能順眼,連話都不想跟他說一句。

要不是這個狗兔崽子,他家羊羊會鬼迷心竅,非得留在燕京??

結果,把自己生生給折進去了……

妻子白陶寧跟著趙嶼去了一趟他們的出租屋,想給徐羊取點換洗衣物——白陶寧性子比徐東林要沉穩些和善些,待趙嶼不能說多客氣,可還算和顏悅色。

但看著那連張像樣家具都沒有的小破屋:牆上貼著掛曆紙當牆紙;床腿用紅磚墊著;盛衣物的“櫃子”,居然是用廢舊紙箱挖了個洞在湊活……屋簷下一個小小的煤氣爐上,半鍋剩麵條,在那長著綠毛——

白陶寧到底忍不住,低頭擦起了眼淚。

他們夫妻倆就徐羊一個女兒,從小雖說不算錦衣玉食,但也是備受嗬護著長大的。

何曾吃過這樣的苦?

趙嶼雙目無神,心中已經不知道到底什麽滋味——徐羊還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她媽媽在自己麵前第一次潸然淚下。

他心中艱澀:“阿姨……對不起,”

他向來不是一個愛哭的主,但眼下嘴唇克製不住的抖啊抖。

一出聲,眼眶就忍不住濕了,“……是我沒照顧好徐羊。”

“是我沒照顧好她……對不起……”

趙嶼拿袖子胡亂擦著臉,卻是淚越擦越多——最後,幹脆嚎啕出聲,像個孩子樣的拿胳膊捂臉哭起來:“對不起!對不起!……”

白陶寧抬頭。

丈夫對這個孩子怨氣頗深,對其根本視而不見。

但這個叫趙嶼的孩子,一樣的跑前跑後:安置他們的住宿、負責他們的飲食,死乞白賴的蹭著聽醫生的治療方案,晚上幹脆就在羊羊住的監護室外打地鋪。

她也是個女人,怎會看不出這男孩,是個挺帥挺討人喜歡的小夥。羊羊會喜歡他,一點都不是奇怪。

隻不過,他們家羊羊,到底不是個普通孩子。

白陶寧歎過一口氣,安慰的,拍了拍趙嶼哭到抽搐的肩。

“孩子啊,說一千道一萬,是我們當父母的沒本事。還有——”

“你們,還是太年輕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