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羊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

等她終於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在醫院,父母一左一右,圍在她身側。

唯獨不見趙嶼。

這陣子她過了稀裏糊塗半夢半醒,有時候能睜開眼睛,但眼皮太重了,眼前搖晃的人影晃的頭暈,頭頂的燈光又刺人眼睛。

她總是醒一會,又睡過去。

徐羊摸了摸胸口,那裏包著厚厚的紗布,有點悶。

側了側頭,是媽媽閃著淚花的笑臉:“羊羊,醒啦?沒事啦,啊。”

再側側頭,是她爸徐東林,嘴唇有點抖,伸手過來,摸了摸她的頭發。

徐羊左看右看了一會,扭頭又朝著門口的亮光處望去。

但,門口空空如也,隻有陽光斜去地麵,

徐東林夫婦沉默著,互相對望了一眼。

“媽……這是在哪兒啊?”徐羊問。

“在權城。”白陶寧麽心疼的摸了摸女兒蒼白的臉頰,“羊羊,你病了。爸爸媽媽把你接回家了。”

權城……

這裏不是燕京了。

徐羊又朝門口望了望,陽光依舊,連地麵的影子都沒動一下。

她舔了舔嘴唇。

“趙嶼呢?”她看著父母的臉色,卻依舊小聲問。

徐東林夫妻無聲又對望一眼。

白陶寧輕言細語:“趙嶼回燕京了,他那邊還有工作,不能請假太久。等你有些力氣了,可以給他打電話。”

徐羊點點頭,有些惘然。

“他……他知道我病了嗎?”

“當然啊,你在燕京生病了,是趙嶼打電話告訴我們的。”

徐羊有點怯生生:“對不起,媽……”

又看了看徐東林,“爸……”

正是因為她知道父母對自己的珍視,所以談戀愛,一直不敢告訴父母。

現在,在這種措不及防的情況下,趙嶼與自己父母的相見——該是有多尷尬??

白陶寧娓娓道來,“你這次病的有點重,跟前必須得有大人,趙嶼做得很對。”

這……態度態度很和藹了

徐羊偷偷又瞧了她爸徐東林一眼,徐東林捏了捏嗓子,咳了一聲。

雖然表情別扭,但,沒說啥。

徐羊心頭慢慢鬆過一口氣。

十多天後,徐羊出院,回到自己安城的家。

她給趙嶼打電話:“我出院了!醫生說可以回家先慢慢休養,定期複查。”

趙嶼那邊聽上去也很高興:“那很好啊!徐羊,你先在家好好休息,等忙完這一陣,我就去看你!”

“嗯!我等著你!”

一開始,他們每天都會打電話——徐羊會各種絮叨自己今天吃了什麽,幹了什麽;趙嶼也會跟她吐槽,說自己又遇上了什麽奇葩客戶……

徐羊抱著電話,有時候會在陽台上,一打就是半小時——徐東林忍不住要吹胡子瞪眼睛,都被妻子給擺擺手,用眼神給製止了。

特意走到丈夫身邊的白陶寧小聲:“大夫不囑咐了嗎?保持心情愉悅很重要。你咋就這麽沉不住氣呢?”

徐東林:“我、我這是怕羊羊……越陷越深。”

白陶寧歎口氣:“且等著吧。雖說長痛不如短痛,但總歸都是疼。孩子現在都這樣了,先讓她開心開心吧。”

又一個月後,趙嶼電話裏告訴徐羊:自己跳槽了。

他成功入職了當下國內三大巨頭的互聯網公司之一——還是做銷售。

徐羊撅嘴:“可是做銷售好累啊……”

電話那頭的他意氣風發:“不怕,趁著年輕,累點怕啥!賺錢才是硬道理!”

“徐羊……”他說,“你先在家養好身體,等我賺了錢,租一個比先前那個一居室還好的房子,到時候,我就去接你回燕京!”

徐羊都要哭了,不過,眼眶裏湧動的,都是幸福的眼淚:“嗯!”

但也是在此之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入職新公司,太忙,趙嶼的電話越來越少。

有時候,徐羊忍不住打過去,他或者正在跟別人講事情,都是些徐羊聽不懂的術語,匆匆應付她幾句就掛了。

她擔心自己打擾他工作,就改到晚上非工作時間再打——但每每那邊總是吵的很,觥籌交錯人聲嘈雜,還經常伴有女孩子的說話聲和笑聲。

徐羊耐住性子:“你忙的什麽呀?”

“應酬嘛,談客戶哪有不應酬的?”

趙嶼嗓音亢奮,聽上去格外樂在其中,“不說了媳婦,他們叫我了!等晚點我再給你回電話哈!”

徐羊:“……”

但往往這通電話,她是等不到的。

有時候,徐羊也想長點誌氣——幹脆把手機關機了事。

但她天天在家中休養,無事可幹,睡覺都睡不著——天天就守著個手機等短信等電話。

她這種無用的誌氣,一般也撐不長——熬到很晚,做賊樣的打開手機,翻短信,翻未接來電。

隻要找到一個,心裏就能感覺被慰藉到。

但如果找不到——久久的失落後,是格外的生氣!

忍啊忍啊忍,忍不住,一個電話再撥回去。

有時候,這通電話久久無人接聽;

有時候,能打通,但對方傳來的聲音,好像皆浮在半空之中。

“趙嶼??你睡了嗎??”

“……嗯……”

徐羊看看床頭的石英鬧鍾,已經是半夜三點了。

每每這時她又會格外的羞愧自責,覺得自己委實是個做精。

“那……你快睡吧。我掛了。”

徐羊其實,很想跟說說話——她真的,真的特別想他!

想他們那間亂七八糟得小出租屋。

想念在燕京的每個晚上,他都是喜歡從後麵抱著她入睡。

他的呼吸會弄的她脖子癢癢的,但她依舊很喜歡他熱乎乎的懷抱。

說了要掛,可她總不掛——總還期待著,它也許想跟她說點什麽。

就一句“我想你”,也能足夠她撐過往下的好幾天。

但他那邊總是無聲無息,有時候會“嗯”一聲。

有時候會囈語兩下:“…太累了,我先睡了…”。隨後,便是陷入長久的沉寂。

如果可以,徐羊甚至可以什麽都不做,就捧著手機,聽他微微的鼾聲,聽一整夜。

可,電話費太高,她沒辦法這麽任性。

雖然父母沒提過,到徐羊隱隱知道,這次她病重,開銷很大——大到什麽程度她不曉得,但家底幾乎是又被掏空一回。

她……也許真的是個拖累吧?

不管對誰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