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羊趕到醫院，一路打聽著摸到病房區。
抬頭望著標識牌上“精神科”三個字，她從心底裏，深深籲出一口氣。
蘇沐的病房在走廊盡頭，徐羊在病房門口，撞上一位中年婦女。
徐羊覺得，這位應該就是蘇沐的母親了
“是阿姨吧？我是蘇沐的同學，想來看看他。”
婦女打量了一番徐羊：“我是他姑姑，他現在情緒不好，不見任何人。”
這倒也在意料之中。
徐羊賊心不死，扒著門口：“蘇沐，是我，徐羊。我能進去嗎？”
病房條件不錯，是個套間，在門口根本瞧不見裏麵啥情形。
但裏麵毫無聲息，好像根本沒有人。
徐羊：“……”
中年婦女露出一副“你看，我沒騙你吧”的表情。
徐羊摸了摸頭發：“阿姨，我想在這等一會。”
婦女歎口氣：“行是行，就是這孩子真的不見人也不說話的。我怕你等也是白等。”
“沒關係，您忙您的，我就在門口。”
但，也不過就半小時後，婦女又推門出來了：“你進來吧。”
這是間套房，外麵是個茶水間和簡單的會客區，再走進去才是病房。
房間隻有一張床——明明是大白天，但窗簾都拉得嚴嚴實實，且都是遮光的。
冷不丁一走進來，光線猛的一暗，需要分辨下才能看到屋內的輪廓——
床頭燈“啪”一下被拉亮，蘇沐就躺在燈下，身上蓋著白色的被單。
他沒有徐羊想象中那樣形容枯槁，但實際也差不了多少——尤其一雙眼睛，已經沒有了光，徒留一片灰跡。
他輕聲說：“我沒事，你回去吧。”
徐羊拉了把椅子，坐去床邊。
“我跑過來一趟也挺不容易得呢，”
她說，“燕京城這麽大，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地鐵都換乘了好幾回，腿也走麻了。你讓我在你這先歇會吧，行嗎？”
他沒說話，醫院的床頭燈是冷光的，打在臉上，映的人的臉，格外蒼白。
他沒說話，隻是望著她。
徐羊伸手，掌心覆蓋去他放在被單外的手指——
肌膚接觸的一瞬間，她腦子裏隻有兩個字：好涼。
像是受驚的含羞草，他手指很快蜷縮起來，攥成一團。
徐羊也沒說話，過了好久，才低聲：“蘇沐？”
他彎了彎唇角，想對她笑一下，但沒有成功。徐羊止不住的眼眶發熱，一出聲，嗓音是抖的：“蘇沐……對不起。”
他搖搖頭：“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她恨我。”
方紅豆投湖自殺，岸邊的石頭上壓著一紙遺書，上麵隻有一行字：
蘇沐，你說要我放過你。那我，這次真的放過你了。
警方對蘇沐及有關人等都做了問詢和調查，最終結論：方紅豆確為自殺身亡。
但警方的結論並不能作為輿論得休止符——一時間，各種喧囂四起！
方紅豆作為一個學校剛剛才畢業的應屆生，落得這樣一個結局，再想到她之前就有過投湖落水的行為，以及在校種種經曆——
四麵八方的謠言就像海麵集結的暴風雨，劈頭蓋臉而來！
——有的說是其男友始亂終棄，覺得自己要考研了，飛升了！眼高於頂，開始嫌棄方紅豆。方紅豆受不了打擊，這才一時想不開。
——有的說方紅豆本就有點精神問題，上一回跳湖的不就是她？好像也是因為感情問題。
情緒這麽不穩定，一碰到啥事就要死要活。
結果這回，是真把自己搭進去了。
但更鋪天蓋地聲音，是對蘇沐的討伐，不管因為啥——總之，方紅豆的死，跟他脫不了幹係！
畢竟遺書上可都寫的明明白白，字字戳心！
徐羊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跑去找蘇沐——但找不到人。
聽說，他被警方帶走問詢。
後來，警方作出通報結案——但蘇沐隻回校呆了半天，就被舍友送進了醫院。
據說是有疑似自殘行為，把一幹舍友嚇的夠嗆！
特別是班上的成大個，就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成瘋子——
結果這回直接被嚇破了膽，在班裏說起來都是心有餘悸：“CAO！你們是不知道，蘇沐一直不聲不響的，可對自己那是真下得去手！一床的血！床單都泡透了！！”
同學們皆掩口驚呼，蘇沐畢竟是自己班上的人，大家對他的感情還是同情居多。
有的女生，直接都低頭抹開了眼淚。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徐羊幾度悔的咬破舌頭，她一定一定不會意氣用事，寫什麽情書，還把這麽好的一個蘇沐，給推進這麽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
這所有的一切，本來跟他毫無幹係，他本可以，繼續清心寡欲，專心致誌，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
而且，如果不是她的惡作劇，方紅豆最後的結果，也許不至於此。
一步錯，步步錯。
徐羊雙手握緊白色的被單，低著頭，擰出的褶皺猶如她此刻的心——她本來不想哭的，來之前也告誡過自己，絕不能哭！
可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無聲的砸在手背上。
她能感覺到，蘇沐摸了摸她的頭。
也許隻是輕輕一下，但徐羊肩膀抖的像篩子，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對不起！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她無話可說。
徐羊紅著眼圈走出病房，在走廊裏遇到蘇沐的那位姑姑。
“你進去看看他也好，這裏，我們也待不了多久了，要回去金陵。”姑姑告訴她。
徐羊驚訝，飛速擦了把眼睛，急的都磕巴了：“可、可他……還有十天，就要考試了。”
“唉，他這幅模樣，還考什麽試。”
姑姑嗟歎，“醫生說，他這是重度抑鬱，有自殺傾向——唉，我隻是個姑姑，擔不起這責。還是回去趕緊交給他爸吧。”
徐羊心裏擰的跟什麽似的：“可是，這次考試蘇沐特別重視，為了這一天他已經準備了太久——”
姑姑擺擺手：“命都要沒了，還管什麽考試。小沐這孩子啊，命一直不好，沒什麽運氣。
她歎氣，“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