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國公府是武將世家,這裏的家法可不是什麽戒尺,

而是一根軍棍,還是帶棱的那種,打在身上,一棍子就能要了人半條命。

老夫人氣的直拿手杖敲地,“反了,這母女倆都反了,咳咳……”

平日裏老夫人一旦動怒,無論是出於什麽原因,陳氏都會上前安慰,

這一次,陳氏卻隻是給她拍背順氣,一句安慰的話也沒說。

溫婉昏迷數個時辰,醒來的時候豔陽高照,事實上,她就算昏迷著也是不安的。

一會兒是外麵那些流言,說她天煞孤星,克死父親又克死了祖父,

一會兒是祖母的怨懟,責問她為什麽不答應傅恒的要求,為什麽不救兄長和弟弟,

醒來前,她看到的是大哥和兩個弟弟染血的麵孔,

三人都絕望又憤怒的質問她,為什麽不救他們?

眼睛一睜,卻對上了秋韻和溫璿擔憂的眼神,

“阿婉,你可算是醒了,你真是嚇死為娘了!”

溫璿則哭著道:“大姐姐,昨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祖母說的那些話,你別當真,壞人要害國公府,

要綁架大哥和阿離阿陽,那不是你的錯,

我爹說了,朝廷與國公府的嫌隙早在先祖時就已經埋下了,這不能怪您的!”

“二叔回來了?”

溫婉掙紮著做起來,傅恒綁架了溫擎兄弟三人,也找借口將溫賢軟禁在了宮裏,

如此才導致府裏的一切隻有她自己撐著。

“是,你二叔回來了,知道昨晚的事情,與你祖母大吵了一架,

鬧著要找皇帝要人,讓你二嬸給勸住了。”

秋韻遞給溫婉一杯水,柔聲道:“先喝點水,起來吃點東西,我慢慢說與你聽。”

事實上,就那麽點兒事,也沒什麽好說的。

溫婉唯一慶幸的是糊塗的隻有祖母一人,娘親、二叔和二嬸、阿璿都是相信自己的。

勉強吃了點東西補充體力,她道:“娘,我得去太子府,

否則傅恒那個瘋子可能真的會對大哥他們動手。”

“可是你去了,他也不會放過你大哥他們啊!”

秋韻憂心忡忡。

溫婉搖搖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國公府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何況,知道那遺詔內容的,可不止我一個,我晾他傅恒也不敢傷大哥他們性命。”

至於其他的,她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

京都的街道一如既往的繁華,連續落雪幾天後好不容易放晴,

許多人都出來透氣,街道上比以往還要熱鬧許多,

這些人不知道他們的皇帝做著如何卑鄙的事情。

天上豔陽高照,溫婉卻覺得入墜冰窖。

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價值千金的冬衣也暖不回她被祖母凍傷的那顆心。

徒步走到太子府,門房像是早就得了溫婉吩咐,不動聲色的開了門。

溫婉默不作聲的往裏走,身後的兩個錦玉和錦蘭卻被攔住,

“站住,我家主子說了,溫大小姐您隻能一個人進去。”

“那你們就先回去吧。”

溫婉擺了擺手,兩個姑娘對視一眼,屈膝應聲,“是,小姐。”

目送溫婉進入太子府,臉上微涼,抬手摸了摸,卻是觸手的冰涼。

抬頭一看,適才還晴空萬裏的天不知何時竟然又飄起了雪,

二人迅速奔向某個方向,主子最後的命令,她們必須完成。

太子府溫婉之前從未來過,這回一來,卻是生死難料。

空****的太子府沒幾個人,大概是太子登基後就無人料理,便越發的陰森了。

進門就見總管太監楊喜在那裏候著,看到溫婉,便迎了上來,

“溫大小姐,陛下已經等候多時了!”

溫婉不知道的是,傅恒在這裏已經三天了,他稱病臥床,請鎮國侯和洛欽監國,

誰也不知道自稱重病臥床的皇帝,竟然在太子府做著令人不齒的事情。

“帶路。”

溫婉看到楊喜看自己的眼神裏有著同情,覺得有些可笑,

他若是真的同情,又何以助紂為虐?

何況,他溫婉何時需要一個助紂為虐的閹人來同情了?

楊喜倒是沒有被溫婉不冷不熱的態度給觸怒,

好脾氣的道:“還請溫大小姐稍候片刻,我們需要搜一下身。”

話落,已經有一個老嬤嬤從拐角走了出來。

溫婉默然抬起手臂,那老嬤嬤將溫婉手中的匕首,腰間的香囊全部拿掉。

楊喜這才道:“溫大小姐,請!”

燒了火盆的涼亭四周用屏風遮著,傅恒坐在一張軟塌上,麵露得意,

卻是故意用遺憾的語氣道:“沒想到還真讓你找到了,華姝的掌櫃,果然非同凡響,

隻可惜啊,朕準備好的禮物是送不出去了。”

溫婉對他的各種戲碼視而不見,冷聲道:“我要見我大哥和我兩個弟弟。”

“想見他們,跪下求朕啊!”

傅恒突然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看著溫婉,

“別忘了溫婉,你是來求朕繞過他們的,沒有朕的允許,你休想見到他們!”

溫婉嫌惡的退後了兩步,不耐道:“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怎麽樣,你會不知道?”

傅恒說著,轉身往軟塌上一靠,用極其侮辱人的語氣道:“過來伺候朕,把朕伺候高興了,興許能讓你見他們一麵。”

說完,他用**邪的目光掃變溫婉全身,這個伺候,究竟指的什麽,不言而喻。

溫婉知道,傅恒一定會想方設法讓自己不得不答應他入宮為妃,

卻沒想到傅恒竟然連最起碼的廉恥都不要了,做出如此惡心人的姿態。

眼底有曆芒閃過,卻是唇角微勾,嘲諷道:“想不到這世上還有你這樣上趕著自取其辱的人,

你自己什麽情況心裏沒點數嗎?

讓我伺候你,你也是真不怕被人看笑話!”

溫婉居然知道自己不能人道?

傅恒在一瞬間的震驚之後立即跳了起來,“賤人,是不是你害的朕?”

要知道自從登基之後,他就一直在用溫婉開的藥,

而且溫婉醫術高超,她若是動什麽手腳,其他禦醫根本發現不了。

“這你可真冤枉我了,不過陛下,要知道這世上有句話,叫天道有輪回,

您做的那些惡心事兒,老天爺都看著呢!”

溫婉說著,輕嗤一聲,那身嗤笑,像是一把刀一樣紮進了傅恒本就敏感的心髒裏。

“解藥呢,把解藥給朕拿出來,再不拿出來,朕就讓人殺了溫擎!”

“那你就永遠做個不能人道的太監皇帝吧!”

溫婉厲聲道:“這世上除了我,沒人能幫你。

而且,我已經將這件事寫在信裏,交給我的心腹,

今日你若是還不放我和我大哥他們離開,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天玄有一個不能人道的皇帝!”

傅恒氣的要發瘋,卻難得沒有罵人,

明明氣的眼睛都紅了,還與溫婉討價還價,“你把解藥拿出來,朕讓你見他們。”

溫婉搖頭,把懷疑和不信任直接寫在了臉上,

“我說了,我沒給你下藥,我隻是恰好能治而已,

別考驗我的耐心,現在是你在求我,而不是我求你。”

終於在雙方的博弈中占了上風,溫婉高懸著的一顆心終於穩定了一些。

可傅恒卻是笑了,“是嗎?那你不妨看看這是什麽?”

兩張紅色印著金色花紋的帖子打開,一張是她和謝淵渟的婚書,

剩下的一張,溫婉總覺得上麵的每個字她都認識,但是合起來,就看不懂是什麽意思了。

“看清楚了嗎?你的祖母,溫國公夫人已經將你許配給朕了,

從今以後,你和謝淵渟再也沒有絲毫關係了!”

傅恒說著,揚手將溫婉和謝淵渟的婚書撕開,一點一點撕成碎片,

揚手撒了出去,溫婉隻覺得傅恒撕碎的不是她和謝淵渟的一紙婚書,

而是她的心髒。

從來都以為心疼隻是一種感覺,今日方知,心,是真的會疼的。

努力眨了眨眼,溫婉費力的將那剩下的帖子上的內容看在眼裏,

隻是再怎麽看,那些字也隻是模糊的一團,溫婉隻知道她被自己的祖母出賣了。

她何時與傅恒兩情相悅了,她怎的不知?

溫國公上下感激不盡,除了祖母,還有誰高興嗎?

……

“這婚書,我不認!”

溫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抖,迫不得已,加了碼。

“放我大哥他們離開,否則,我將太祖遺詔公之於眾,屆時,你以為你這皇位還坐得住嗎?”

傅恒冷哼,“太祖遺詔早就丟了,別以為朕不知道,

想拿這個騙朕,你未免也太小看朕了?”

沒想到溫婉這麽快就能被至親出賣的痛苦中走出來,傅恒還真有點欣賞她了。

如果是之前隻是因為不想讓溫婉和謝淵渟聯盟的話,

此刻,倒真有點希望溫婉能成為自己的女人了。

想到不久前的難堪,傅恒卻是頓時冷了臉,

無論是不是溫婉給他下的藥,就憑她知道此事,決不能放她離開。

“陛下是說讓姓劉的偷走,轉交給衡陽公主的那個嗎?”

溫婉默然道:“誰告訴你那是真正的太祖遺詔的?

如此重要的東西,誰會明目張膽的放在書房裏?

我祖父行事何其謹慎,你不會不知道吧?

還是說,你要與我賭一把?隻是我都輸了,也頂多是一條命,

可你若是輸了,那就是改朝換代的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