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接下來就聽,“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既然有人坐不穩那高高在上的位置,
換個人來坐倒也無妨。”
難以想象,這是人人尊崇的當世第一大儒說出來的話,
要知道,文人多愚忠,就連棄武從文不久的溫國公,
幾乎被逼到家破人亡,也未有過這等考量,溫婉一時反應不及,將驚訝掛在了臉上。
東籬先生笑著撫須,“不必覺得驚訝,人生在世,總得明白什麽才是自己最珍視的,
天下百姓,自有他們的造化,我若是隻顧著天下百姓,
誰又來顧我這一大家子呢?”
連自己的家人都護不住,何談救濟天下人?
溫婉一瞬間覺得她有些崇拜東籬先生了,
她從來都不覺得為了所謂的天下拋家舍業的那些人有什麽偉大的,
一個人如果真的善良到對著一個陌生人都能起憐憫之心,從而胸懷天下,
他又何其忍心傷害自己的至親之人?
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的所作所為會在東籬先生這裏找到共鳴,
溫婉幾乎要喜極而泣,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能瘋狂點頭以示讚同。
謝玉婷看她這樣,忍笑道:“二弟和攜阿婉特地來東籬書院,可是有事來訪?”
謝淵渟安撫的捏了捏溫婉提醒她控製情緒,溫婉這才冷靜下來,
麵有赫然道:“溫婉今日前來拜訪,的確是有兩件事想與先生相商,如有不妥之處,還要請先生多多包涵才是。”
東籬先生隻是撫須靜坐在那裏,既不搖頭,也不點頭,一副默許的樣子。
溫婉便打著膽子直接問道:“朝廷與東籬山莊已然勢同水火,
不知先生對東籬山莊的未來有何打算?”
東籬山莊數千學子不可能永遠待在山莊裏不出來,
他們這些人本可以參加科舉,平步青雲,甚至位列三公,
可現在東籬書院和朝廷決裂,他們已然不可能走這條道,
也不可能所有的人都轉道去教書育人,所以溫婉問的這個問題於東籬書院而言,是很關鍵的,
聽到溫婉的問題,東籬先生捧起茶盞,輕抿了一口茶水,
才悠悠然道:“你問這個問題,又想得到一個什麽樣的答案呢?”
薑還是老的辣,東籬先生一句話就將皮球踢給了溫婉。
所幸溫婉也不懼怕回答這個問題,坦言道:“遼東、靖北、玄中所有的地方都需要人手,
而先生最了解從東籬書院走出去的各方人才,我希望先生能助我一臂之力。”
對於天玄朝廷委派的那些地方官,溫婉是無法信任的,
可這種時候慢悠悠搞一次科舉,選拔官員也不現實,
雖然已經有任森在幫忙處理,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任森再能識人善任,
也沒辦法自己搞出足夠管理遼東十四州的人才來,所以溫婉就把主意打到了東籬書院,
起初她也沒這麽大膽,可就是東籬先生的那句“東籬家不做以德報怨的事”給了她些微的自信,
隻是東籬書院畢竟是正統學府,她有些吃不準東籬先生會不會同意讓他的門生為溫婉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小朝廷效力。
東籬先生倒也沒有全然拒絕,隻道:“我雖是東籬書院的山長,卻從不幹預學子們都選擇,
對於他們的去路,我隻能建議,無法決定。”
本以為這樣說溫婉多少會流露出些許失望之色來,沒想到到溫婉卻老神在在的搖頭,
“先生誤會了,東籬書院的學子皆是未來可期之大才,
如今他們學業尚未完成,我豈能貿然讓他們斷送了學業?”
東籬先生這下不明白了,狐疑道:“那你說這話是?”
“東籬書院屹立遼東數百年,從這裏走出去的名師大儒不知凡幾,
我是想請先生給我推薦一些人,仕途不順的官員也好,懷才不遇的教書先生也罷,
從東籬書院走出去的,總歸不會太差的,給他們一個機會,
也填補了我遼東十四州的人才空缺,先生您說呢?”
東籬先生沒有立即回應,麵上卻浮現一絲飽含深意的笑容,
他能看出溫婉找自己借人是臨時起意,卻沒想到她調理如此清晰,
明明是在求自己幫忙,可這樣一來,倒像是溫婉和東籬書院的一場合作,
東籬先生給她介紹人才,溫婉幫那些從東籬書院走出去的學子們走上仕途,
交易公平,買賣自由,誰也不欠誰的了。
思忖片刻,東籬先生忽然道:“老夫聽聞,任森任公也成了你的幕僚?”
話題轉的太突然,溫婉愕然一下,才回道:“任公目前的確是在為我做事,
不過我可不敢拿他老人家當幕僚,日前任公剛答應暫任遼東布政使,
總攬遼東十四州政務,新入遼東十四州的人才皆由任公安排前方各個職位,
所以先生也大可以放心,我們斷不會埋沒了您的門生。”
東籬先生頗為感慨的道:“任公大才,三十幾載春秋皆耗在官亭那方寸之間,
如今能走出來,委實是一件好事,
過幾日我讓人整理一份可用之人的情況,你且拿去,
至於日後如何,就全看他們的造化了。”
這便是同意為溫婉他們提供人才來源了,溫婉喜不自勝,
懷揣著滿腔喜悅回到靖州,正式開啟了她以遼東之主混跡靖北的精彩生涯。
她人還沒到,遼東十四州易主的消息早已經傳回靖州,
是以,她和謝淵渟一回到靖州,溫家迎來送往的客人一下就變多了。
然而,誰也沒能在家裏看到溫婉,因為溫婉一到靖州就去了侯府,
本是想去找蘇氏看看綰綰的,沒想到一進去就看到綰綰站在幹枯的花園裏,
呆呆的望著某處,蘇氏正跟在她身後默默垂淚。
溫婉心裏陡然一沉,“綰綰她,還是老樣子嗎?”
臨走之前她為綰綰做了一係列的檢查,許是因為之前被劫的意外,
綰綰有些營養不良,小小年紀便鬱結在心,溫婉怕孩子小,藥吃多了傷身,
特地給她調配了許多藥膳的方子才離開的,
想著就算不能痊愈,至少也能有些起色,但看蘇氏這樣子,
之前的藥膳顯然不像是起到了作用的樣子。
蘇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綰綰身上,謝淵渟和溫婉走來都沒注意到,
被溫婉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才回過來,哀哀點頭,
“一直都這樣,不說話、也不鬧著玩,
前幾日帶她出去撞見牽線下來的傷兵,她忽然驚著了似的又哭又叫的,
這幾日,我連門都不敢讓她出了。”
蘇氏說了短短幾句話,卻歎了數次氣。
溫婉看著母女倆雙雙小了一圈兒的臉止不住的心疼,忍不住在心裏問,
“係統,你能治好綰綰的病嗎?”
係統板著小臉兒一本正經的搖頭,“身上的傷再嚴重我都能治,
可她這是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我幫不了你。”
溫婉有些失望,自從有了係統幫忙,又有鬼手紅衣的手劄加持,
她隻要出手,無論是病的多重的患者都能救回來,
唯有綰綰,是她無能為力的人。
可就在她發愁之時,卻聽係統道:“這個小丫頭的病我沒辦法,
不過我找到傀儡戰奴的所有材料了,你要不要?”
這溫婉能說不要嘛?當然是迫不及待的說想要啊!
係統嘿嘿笑道:“資料有點多,現在就給你,我怕你撐不住,晚上睡覺時注意接收。”
溫婉頓時無語的撇嘴,不再搭理係統,轉而對蘇氏道:“蘇姐姐,綰綰的身體的確檢查不出任何的異常,
恐怕,真如我們之前猜測的,這是心病,靠醫藥是治不好的。”
蘇氏瞬間紅了眼眶,抽噎道:“如此說來,綰綰當真是藥石無醫了嗎?”
扶著蘇氏到花園中的小桌旁坐下,溫婉柔聲安慰,
“蘇姐姐莫哭,醫藥治不好,不是還有別的辦法嗎?
再說了,我的醫術還不是這世上頂厲害的呢,我救不了綰綰,還有別人啊!”
蘇氏抽噎了一下,似是不信,“世人皆稱你為邪醫,說你能起死回生,
還能有人醫術比你更厲害?”
“有,自然是有的。”
溫婉知道蘇氏著急,也不繞彎子,
直接道:“您難道忘了,我也是師從高人的,
而且我師父還真就是個治心病的高手,如果蘇姐姐和世子不介意的話,
我想請師父來一趟靖州,請她老人家親自給綰綰治病。”
“你是說,鬼手紅衣?”
蘇氏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那等世外高人會願意千裏迢迢來給綰綰治病嗎?”
鬼手紅衣的名聲,就是蘇氏這等閨閣婦人也是如雷貫耳的,
可是她出神入化的醫毒水平與古怪刁鑽的性格成正比,武功又高強,
能讓她救的人,寥寥無幾,更是從不與官府打交道,
蘇氏還真不敢相信,這般刁鑽古怪的世外高人,會願意為自己的女兒治病。
溫婉聞言笑的得意,“別人相邀或許師父不會來,
可我是師父唯一的徒兒啊,我這個徒兒有難,師父怎麽會不來呢?”
正好,溫婉一直對楚琳琅和傅鴻儒的婚事存疑,這回鬼手紅衣能來,她定要當麵問個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