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忠義侯和馮閣老在給她的信中都說是投奔,可她心裏很清楚,

事實上,這兩個家族其實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隻不過是忠義侯和馮閣老都看到了傅氏皇族的窮途末路,從而選擇了她,選擇了靖北而已。

所以,對待這兩個家族,她從來都是鄭重其事的,

這一次的宴會既是遲到的接風,也是今日的道歉,更是不敢怠慢。

所以雖說是為了忠義侯府眾人、馮閣老的家眷回來的,

等溫婉正式設宴招待眾人,卻已經是她回到靖州的第三天了。

“阿婉!”白萱茹見著溫婉,不顧滿地積雪,尖叫著跑過來,

青石鋪就的地麵落了雪就更滑了,給溫婉撞的差點兩個人都在雪地裏躺平,

原地表演雜技似的晃了好幾下,

還是謝淵渟上前扶了溫婉一把,才堪堪穩住身形。

腳底下站穩後,溫婉無語道:“白姐姐,我不過是太忙沒能給你接風,

你不至於如此恨我吧,這般用力,是想與我同歸於盡嗎?”

白萱茹氣的抬手想打人,看見以一副保護的姿態站在溫婉身後的謝淵渟後,

悻悻然收回手,訕訕道:“我倒是想和你同歸於盡來著,隻怕是謝將軍不允啊,

瞧瞧,我這拳頭還沒落到你身上呢,這眼刀子恨不得就把我手給剁了。”

她往後退了兩步,站在忠義侯身邊,伸長了脖子挑釁,

“怎麽,欺負我們忠義侯府的人不曾習武啊?”

“武將的刀要人命,文臣的筆誅人心,白姐姐你可別撩火了,

我好不容易把諸位貴客請來,你這一同挑撥離間讓幾位貴客以為溫婉不重視文人,

再不來我這兒了,我豈不是損失大了?”

溫婉抱著拳作勢求饒,白萱茹得意的咯咯笑出聲來,

兩個人一通笑鬧,倒是把客人上門的拘束感全都鬧沒了。

溫婉收斂了笑意,引著客人入了暖閣,才給眾人見禮,

“按理說,我應該在三個多月前就該給諸位接風的,

想來諸位也聽說了,我今年有點流年不利,沒能及時給諸位接風,

今日特地請諸位過來,沒別的意思,就是聊表歉意,順便給大家補一個遲到的接風宴,

失禮之處,還請諸位海涵。”

今日之客人,全是以溫婉的名義請來的,這些話自然也隻能溫婉說。

忠義侯雖是文臣,卻極是爽快道:“事出有因,沒什麽好抱歉的,

再者,你不在的這些日子,靖北候府和溫大人也未曾怠慢過我們,

沒有你和謝將軍,我們來不了靖北,抱歉、道謝的車軲轆話就不用說了,

難得大家聚在一起,就如你所說,好好吃頓便飯吧,挺好的。”

那邊馮家如今的當家也微笑道:“侯爺說的是,

受傷昏迷、終日奔波皆非溫大小姐您所願,

我們到靖北的這些日子,侯府和溫大人都很照顧我們,

隻是還沒來得及向溫大小姐和謝將軍道聲謝,難得你們回來,

大家一起好好吃頓飯便極好,道謝、抱歉的話就不必說了。”

溫婉從善如流的應下,“好,就依二位大人所言,那我就不與你們客氣了,

各位請用膳吧,為了能和諸位好好聊天,

我連歌舞都沒安排,咱們邊吃邊聊,還望各位能盡興而歸!”

沒有太多外人在,這宴席便自在了很多,

隻是忠義侯府的人做一邊,馮家人做一邊,一個穿著白袍的小少年一個人坐在下首,既不靠著馮家,也不靠著忠義侯府,一個人坐在那裏顯得孤零零的。

溫婉看著他與溫離一般大的模樣,心裏有些不忍的問銀燭,

“那小少年是哪家的孩子,怎的一個人坐在那裏?”

銀燭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表情有些複雜的道:“小姐您忘了,

和白小姐他們一起來靖北的,還有一位呢,徐家的那位小公子,

徐二小姐不是把她托付給您了嗎?”

“他是徐清逸?”

溫婉驚的差點喊出聲來,“這麽小?他看著和阿離差不多大,徐元柏就放心把人交給我了?”

銀燭也是麵露不忍,“有了後娘就有後爹,徐家那位夫人為了徐二小姐和這位小公子鬧日日鬧的家宅不寧,

徐大統領估計是怕麻煩吧,看到徐二小姐的信後就把徐小公子交給我們的弟兄們了,

都不辯一下真偽,還塞了五萬兩銀票,說是給徐小公子的用度,倒是舍得花錢。”

五萬兩銀子,對於尋常百姓而言,可能夠一個尋常的三口之家吃幾輩子了,

可一個禁軍統領的父親,哪是區區五萬兩銀子能比得上的,

須知民間多少商賈巨富用盡一生心血也沒能給兒女換來一官半職,

可徐元柏隻要自己願意,四品一下的職位,他總能安排一個,

而那作為萬千官員分水嶺的四品官,卻是有些人一輩子都越不過去的高山深穀。

溫婉一下子同情心泛濫,拿起桌上的攢盒走到徐清逸麵前,

蹲下身來,溫柔的問候,“你是徐清逸,我和你姐姐徐令儀是好朋友,你知不知道?”

出乎意料的,小少年看著怯生生的,說話卻利索的很,

一雙褐色的鳳眼好奇的打量著溫婉,乖乖點頭,

“我知道,姐姐說你是好人。”

溫婉嗤的笑出來,“你姐姐說的沒錯,我是個好人,以後就由我來當你姐姐,

我不喜歡吃這些正兒八經的宴席,特地讓人給我做了小食,

你要不嚐嚐,可好吃了?”

她不經意間就露出了屬於真正的十四歲小姑娘的俏皮恰如其分的瓦解了小少年對她的畏懼和防備。

小少年接過她遞過去的攢盒,笑的開懷極了。

旁邊的馮意之見狀,詫異道:“連同趕路的時間,徐小公子與我一同住了將近四個月,

我還從來見他笑的這般開懷過,溫大小姐您可真厲害!”

“是嘛?”溫婉笑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自謙道:“大概是我長得比較討小孩子喜歡吧?”

下麵的賓客們很給麵子的笑著,有溫賢和陳氏陪同,還有謝淵渟在,

溫婉這東道主當的倒也沒太辛苦。

估摸著大家吃的差不多了,溫婉放下筷子,操心起自己擔心的問題來,

“此前瑣事纏身,也沒來得及留意,今日難得大家聚在一起,

我想冒昧的問一句,不知諸位對日後,有何打算?”

忠義侯府和馮府今日來溫家赴宴的人都不多,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家裏就這麽點人,

事實上這兩家人都不少,馮家還好,自馮閣老這一輩發家,攏共也就將近二十幾口人,

可忠義侯府,不說那些隔得遠的表親,僅忠義侯這一脈的便有近百人,

關鍵是這兩家,無論哪家都有為數不少的仆從,

要養家,不是一件小事,無論是忠義侯還是馮家父子都不能閑著的,

他們閑下來,這一大家子就得喝西北風了。

短時間內還能靠家中積蓄度日,時間久了,總歸不是一回事。

所以聽得溫婉這話,並未有人覺得受到了冒犯。

馮意之的父親馮磐幾乎是想也不想道:“家父臨終前讓我們一家遠離朝堂是非,

他生前畢生之誌都是教書育人,隻是誤走了仕途,

在下隻願靖北能有方寸之地,供在下承家父遺誌,完成家父未竟之業。”

溫婉話才說完,他便接了這話,可見是早就經過深思熟慮的了,

他原就是國子監祭酒,教書育人,於他也算是輕車熟路。

稍稍思忖一番,溫婉偏過頭去與謝淵渟耳語幾句,再回頭就語出驚人,

“靖北三十六州百業待興,一切都在萌芽,不知先生可願做這靖北杏壇第一人?”

馮磐呆了呆,“恕在下愚鈍,沒太明白溫大小姐此話何意,還請溫大小姐明示。”

溫婉也是不知道何為客氣,直言道:“靖北如今已然正式脫離天玄朝廷,

偌大的靖北,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個能夠獨立培養人才的書院,

先生此前本就是國子監祭酒,想來在管理書院方麵是輕車熟路的,

若是我和將軍想請先生在靖北創辦一所獨屬於靖北的書院,不知先生可願意?”

“創辦書院?”

馮磐怔住了,他來靖北候閑了幾個月,雖不覺怠慢,可也焦躁,

甚至想過不理會父親的叮嚀,越過溫婉去投靠靖北候和長公主夫婦,

沒想到溫婉一來就給了他這麽大一個驚喜,一時竟然沒反應過來。

溫婉兀自淡定道:“沒錯,創辦書院,侯爺和長公主那邊有謝將軍去說,

創辦書院所需的經費、地方我來找,教書先生我可以請人給您推薦,

能不能行,最終由您決定,您隻負責盡快把這個書院辦起來,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馮磐幾乎不敢相信天上掉餡餅就這麽砸在了自己頭上,

就溫婉這說法,前期準備工作他幾乎什麽都不用做,

和在國子監當祭酒時一樣,直接經營書院就可以了,

暈乎乎道:“承蒙大小姐不器,如果大小姐放心在下擔此重任,

在下願意接受這個任務,創辦書院,教書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