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幾個老師傅一起出去砍樹障去了。
這是供電所基本任務之一。
清楚樹障,不然就會影響線路跳閘,跳閘一次,所裏就要扣500塊的。
這規定也是牛逼。
楚陽一般不幹這粗活,所以得以在所裏和蓮姐打情罵俏,你懟我,我懟你,其樂融融,殷所長回來喊楚陽跟他出去一趟,看他焦急的樣子,楚陽知道肯定又有什麽鬼糾紛了。
“賠個屁500,讓他去搶算了。”
“真敢想,這些個刁民,一分錢也沒。”
“你們等著,我馬上到。”
路上殷所長一邊抽煙一邊打電話罵人一邊開車,一心三用,路還是那種山路,幾次回車都差點飛下山崖,真是把楚陽嚇得半死,隻能祈禱保命了。
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活到現在的,而且你一個下屬又不能說他,這是楚陽不喜歡跟所長出來幹活的原因,他開車實在太刺激了。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所長不讓自己上大樓,這件事楚陽還是耿耿於懷的。
“楚陽,這些個窮山刁民,真是難纏得很啊,一會你去了把他們嘴臉錄下來,到時候他們來一個裝死,我們可以有得解釋。”
所長原來帶自己是這個意思。
“所長,什麽情況啊?”楚陽好奇地問道,自己見識過所長八麵玲瓏,到處吃喝,十裏八村的寡婦的下水道他都熟悉,還有什麽他搞不掂的人和事?
原來因為這個10kV雲幹線路的多次跳閘,老師傅就加強了巡邏,早上發現有幾個地方的樹枝都太靠近線路了,不符合供電安全的標準。
這正要砍掉了三棵黃花梨樹,不知道哪裏跑出來了一個徐老三,說這是他的樹,堅決不讓砍,砍一棵要五百塊。
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個黃花梨樹就是野生的,跟他家沒有任何關係,隻是生長在他家魚塘的附近,但是他看到有利可圖了,就死要說是他家裏種的,很離譜。
當然了就算是他家種的,依照電力賠償法:對於非經濟性樹木:直徑5厘米以下的,每株20元;直徑為6到10厘米的,每株30元;直徑為11到20厘米的,每株50元;直徑為21到30厘米以上的,每株80元;直徑為31厘米以上的,每株100元;
樹木的半徑老師傅也量過了,頂多也就是12厘米左右,所以最多也是賠償每株50元,但是這徐老三覺得賠償太少了,堅決不肯,於是雙方就僵持住了。
老師傅就報告所長了,在公司,遇事不決報領導,這是非常的正確且必要的,這是一個推卸責任與甩鍋非常好的手段,這是必備技能。
楚陽從跟隨殷所從車上下來以後,一眼就看到一個大魚塘,旁邊就有三個梨花樹,樹的高度已經快要接近我們的電力線路了,不砍絕對不行。
幾個所裏的兩個師傅拿起大砍刀站在一邊,對麵是三個人,一個大叔,一個大媽,一個小孩,他們三個人每人抱住一棵樹,就好像母雞守護自己的小雞一樣。
絲毫不肯讓開,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這是人在樹在的架勢了,可以這尼瑪連小孩都叫上了,是不是過分惡劣了點呢。
看來刁民這詞用得也不算過分,雖然楚陽也是個農民。
“殷所,你看怎麽辦吧,這徐老三一家鐵了心不讓砍啊,砍了就要跟你拚命。”
張師傅很頭痛過來跟殷所訴苦,他已經溝通過了,人家根本不鳥你。
所長努了努嘴,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走到前麵去,十分不滿地開口:“徐老三,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幹嘛,你這樹影響已經威脅到供電安全了,按規矩必須砍了。”
“殷所,我沒說不讓你們砍,錢賠到位了,我馬上讓你們砍了。”徐老三抽了抽鼻子。
“這樹是你們的?我看這就是野生的,憑什麽給你錢。”所長回答。
“什麽野生,這是我承包地魚塘,這樹是我種來給我家魚塘遮陽的,殷所長,你說話要負責任才行。”徐老三一副耍無賴的樣子,根本不讓步。
給魚遮陽,這個理由倒是不錯。
“徐老三,就算是你家的,根據我們公司的規定,你這麽大小的一棵樹隻能賠償50元,你竟然敢開口要500。”殷所長回答。
徐老三不服:“憑什麽,上次的大河線路改遷,他們徐海喬家裏的芒果樹300一棵,我這個樹比他們還高,憑什麽是50元,你這是欺負我們老實人,我知道你跟徐海喬老婆熟呢。”
所長麵有點紅,反駁:“別人是果樹,跟你這個性質能一樣。”
“500一棵,要不然沒得商量。”徐老三堅決回答道,語氣毫無商量。
殷所長擺手:“500這是不可能的,你這個不符合公司規定,一分錢都沒有。”
徐老三冷哼:“那就不要砍了,你有本事就砍在我們身上。”這是要誓死鬥爭了。
“我找你們村長,我看你橫什麽。”
所長被他氣得不行揚言要找村長去了。
“你找鎮長都沒用,這是我家的樹,他管不著。”徐老三坐在了地上,眼神無視。
楚陽其實一直在觀察,想著要不要出頭。
現在自己被綁在供電所了,再藏拙也沒意思。
於是見狀馬上拉住所長,大聲說道:“所長,他不給砍就算了唄,反正到時候這條線路被樹木幹擾停電了,沒電也是影響他自己而已,我們急什麽啊。”
所長一聽,領悟到了什麽,嘻嘻說道:“是,徐老三,我在這裏再一次警告你,是你不讓我們砍樹的,到時候這線路跳閘了,你們整個村都沒電,別喊我們來修,你自己修就行了。”
徐老三一下就有點慌了:“你們別想扣我帽子,沒有這樣說的,你們電力公司別想欺負人,不給錢就想砍樹,你們這是搶劫。”
楚陽這個時候再次上前說道:“徐老三,這樹你確定都是你種的對吧。”
“當然,這樹苗我親自挖來的。”
楚陽點了點頭:“很好,我已經錄好視頻了,徐老三你說話算話,根據我們電力法規定,嚴禁在高壓線路的下麵種植這種高杆植物,你在這個地方種植黃花梨樹,已經嚴重觸犯了我們的《電力法》《電力設施保護條例》等法律法規規定,我們供電公司是有權對你樹木進行砍伐處理而不予以任何的賠償的,如果你執意要阻撓,那麽到時候你種植的樹木對電力設備造成損壞,我們可以追究你的相關的法律責任,到時候你要賠償我們的損失,你自己看著辦吧。”
上輩子楚陽也處理過這樣的糾紛,對於這樣的電力法是非常熟悉的,所以這話說得非常的霸氣,而且胸有成竹,一下就把徐老三給震懾住了。
“你~不是,你說什麽,我沒種,這樹他自己長的……”
“它自己長的,你說了,那我們砍也不關你事的,徐老三,你到底是想怎麽樣。”所長馬上就抓住他的漏洞。
“長在我魚塘邊,也是我的。”
徐老三也是進退兩難了。
楚陽這個時候語氣軟了:“徐老三,我們也不是欺負你了,就按照一開始的50一棵的標準,我們可以給你做到,再多那就沒辦法了,你自己看著辦,不行我們就走了。”
其實就算他不答應也無所謂,因為他們完全可以天黑了再來,然後偷偷一砍就完事了,砍完了以後就走了,就算他去公司鬧也無濟於事,因為他根本不占理。
而且楚陽知道,他也沒這膽量,至於給他50,那是楚陽覺得公司也不差錢,別人也不容易。
徐老三思考片刻,搖了搖頭:“算了,50就50,走了走了,真是晦氣。”終於他看占不到大的便宜,而且還有可能擔責任,就拉住老婆孩子走人了。
“楚陽,不錯,讀過書的確實跟我們這些大老粗不同,還知道法律了,說得我都是一愣一愣的,這徐老三都傻了吧。”幾個老師傅開心表揚。
但是所長卻過來埋怨了一句:“楚陽,你不應該答應給他50塊,應該一分錢也不給他,他根本不占理,到時候回去搞報銷流程很麻煩的還要找幾個領導簽字蓋章。”
是的,報銷要找到謝總,而且是一百幾十塊,所長是很不願意去做這樣的事,楚陽也不知道哪裏抽筋,可能是因為所長上次堵了自己的路,心裏很不爽地懟了回去:“所長,我們麻煩一點,就能讓群眾滿意,何樂而不為,而且賠償50元一棵,也符合公司標準。”
殷所長沒想到楚陽會嗆他,眉頭皺了皺:“楚陽這個思想不好啊,位置還沒有轉變過來,我們是供電企業,不是慈善機構,錢不多,但是每次找領導,領導怎麽看我們?”
楚陽不同意地回答:“但是我們是有社會責任感的電力企業,是以人民為重的有擔當的企業,合理合規為群眾爭取一點利益,我覺得是應該的,領導會理解的。”
所長表情冷淡,貌似不太舒服,不說什麽,直接上車回去了。
楚陽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條艱難的路。